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4）
    兩人在煙靄亭中坐了約半個時辰，趙宸有事被下人喚去。怕音闌在外麵久坐受涼，走前又把他送回房裏。
    音闌心中抑鬱去了大半，坐著跟暗香及那兩人丫鬟閑談，溫善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丫鬟規規矩矩道，“奴婢綠萼。”“奴婢玉蝶。”音闌暗想，綠萼、玉蝶都是梅花花色，連‘暗香’也特指梅花，看來這位睿王十分喜歡梅花，如此想著，也不由脫口而出，“你們家王爺是不是很喜歡梅花？”
    走到門外的睿王妃聽到這一句，更以為心中猜測是對的，嘭地破門而入。
    暗香三人一齊轉頭，看清來人，紛紛驚慌失措地行禮。音闌聽她們喚‘王妃’，這才知道這位略顯嚴厲的盛裝女子是睿王府女主人，也不緊不慢地從座位上起身。
    睿王妃冷冷道，“你們先出去，本王妃有話跟白公子說！”暗香似是不太願意，但被睿王妃一瞪，畏懼地跟著眾仆一起退走。
    音闌在東宮呆久了，自然看得出睿王妃來者不善，禮貌道，“王妃有話但說無妨。”
    睿王妃站在離他最遠的門口，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什麼不潔淨的東西，語氣輕鄙道，“沒想到你剛被太子拋棄，就跑來勾引我家王爺。但是我告訴你，睿王府邸清淨高貴，不是你這種身份的人該進的，我家王爺也不會因為區區一個男寵，跟太子鬧不和。不值當！所以，你要是識趣，就趕緊離開吧。”說完，似乎一刻都不想跟他多呆，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嘩地打開門走了。
    待睿王妃走遠，暗香、綠萼、玉蝶才敢進來。看到上一刻還好端端的一個人竟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都大驚失色地跑過去。三人一起將他扶到床上，暗香又倒杯安神茶喂他，看著他麵上那嚇人的死灰色褪去幾分，怦怦直跳的心才稍稍平複。
    暗香小心翼翼問道，“白公子，你沒事吧？王爺他很快就會回來……”不待她說完，膽小的玉蝶就扯她衣袖，怯怯道，“暗香姐姐，王妃剛才不是說讓我們當做什麼都沒看到麽？要是讓王爺知道，王妃會打我們的……”
    睿王妃一向不得趙宸歡心，卻又嫉妒心強，不但苛待姬妾，對趙宸身邊稍有姿色的婢女也時常毆打，所以三人都極怕她。
    暗香看看音闌為難道，“可是……”
    音闌將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直到此時才說出話來，“你們什麼都不要說，我自己跟王爺說。”然後，疲倦地合上眼睡去。
    那日他在雪地裏意識不清地行走，沒有認出趙宸，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等從昏迷中醒來後才一一回想起來。
    他與這位王爺統共隻見過三四次，還沒有相熟到可以隨意造訪的地步，再加上眾所周知的他與太子不和，他本沒打算在這裏多呆，隻想著等病好些就立即離開，卻沒想到睿王妃竟跑來對他說出這番話。惡意中傷嗎？沒有。蓄意詆毀嗎？不是。他說的都是‘事實’，起碼在外人眼中正如睿王妃所說，是太子對他厭倦，所以他才這麽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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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聽說音闌被趙宸照顧著，舊憂甫下，又上新愁。她對這位王爺的心思一向把握不準，怕他再對音闌起念，以致七年前往事重演，此其一。其二則是太子趙擎自那日之後再不見人影，不是閉門不出，就是深夜不歸，也不知去了何處，眼見音闌已經離開三天，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壓根兒忘了這個孩子。
    皇後的心被兩處的二人揪著，亦是食不下咽、輾轉難眠，第三日晨起時神色鬱鬱，飯後就病倒了。
    侍奉皇後二十五年整的老太監安福最懂主子心思，心裏比皇後本人還要悲痛。想著解鈴還須係鈴人，要想太子振作、皇後康複，必得‘白音闌’這味‘良藥’方能治好。於是這兩日日日來睿王府。今日他懷揣著這次一定把音闌勸回去的想法，第三次來到睿王府。
    趙宸與他相反，雖然也擔心著皇後病情，卻不想音闌離開，於是在會客廳裏兩人打起‘太極’。
    安福道，“老奴前兩次來白公子昏迷未醒，今日也該醒了吧？還請王爺給老奴行個方便，讓老奴見白公子一麵。”趙宸道，“很不巧，音闌剛才有兩個時辰醒著，但現在又睡下了。”安福不信，道，“那麽，老奴想觀一觀白公子氣色，以慰娘娘憂慮之心！”趙宸還不知道音闌真的睡過去，心裏不太情願，但畢竟是皇後身邊的人，又不能太無禮，隻好親自帶著他過去。
    三婢女正守在床邊，一個個憂心如焚的樣子，卻又不敢聲張，見趙宸進來，慌忙掩去神色。
    趙宸卻已察覺，當著安福的麵沒有多問，走過去道，“音闌睡了嗎？”暗香微顯緊張道，“是……是的。”
    趙宸微鬆一口氣，不動聲色側身將安福讓進來。安福走到床邊看了看，果見音闌睡得沉沉，呼吸十分微弱，不像是病情緩和，倒像是沉屙依舊，心裏想著這是皇後主子和從小看大的太子的‘救命良藥’，不禁老淚縱橫，連著喚了兩聲，“音闌公子？音闌公子？”趙宸蹙眉不悅，正要阻止，枕上的音闌緩緩睜開了眼，看到安福，眼神亮了亮，道，“我跟你回去，我想念皇後。”安福準備好的話還沒說就得到想要的答案，欣慰得直抹眼淚。趙宸不讚同道，“音闌身子還沒好，此時不宜移動，還是等過幾天養好了再走。”安福忙道，“音闌公子身子一向弱，病起來就沒完沒了，皇後病著，眼見已經一天沒有進食，等不得了！”音闌一聽皇後生病，更是執意要回去。
    趙宸不便再堅持，隻好安排人送他回去。
    他讓人抬了自己平時很少用的軟轎，又在裏麵圍了兩層軟褥，確定密不透風後，才來扶他起身。但音闌卻麵無表情地避開了他，就安福的手強坐起身，硬撐著自己走進轎裏。
    趙宸不明白剛剛還跟他賞梅論梅的一個人為何突然變冷漠，望著空空的手愣了半天，又徒然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