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第六人 群芳樓:蜻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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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將首都兩大黑道幫派首領張虎與龍承彪請到群芳樓,是第二天的事。聽聞這二人關係一向不睦,最近兩派爭地盤已經到了白熱化境地。
然而張龍二人畢竟是刀鋒上走江湖的,見多識廣,不像手下血氣過剩的小弟一般傲慢無禮,對頭相見竟沒有分外眼紅,反而做出一副謙讓有禮的樣子。除了張虎看上去比尋常人魁梧,龍承彪的目光比尋常人惡狠一些以外,卻也一眼看不出他們幹什麼營生。
而蜻蜓,就更不是尋常人。
她正在樓上,看到這二人進來,便隨手招來一個小廝,囑咐將他們帶到隔間去。自己則不緊不慢地照看了一下生意,才轉至那房間。
屋裏二人已飲過一盞茶,正思量這蜻蜓姑娘是何打算,就聽見推門的聲音,轉進一位天仙似的美人。但見她著一身桃紅色華服,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這最容易顯豔俗輕浮的服飾,到了這女子身上,卻唯顯華美尊貴無比。所謂國色天香一詞,竟是為她而造。
“你就是蜻蜓姑娘?”
略微驚訝過後,龍承彪首先開口發問。
蜻蜓不緊不慢,略略一福禮,道:“正是。”言罷抬眸向二人望去。
張龍二人一驚,這女子的目光非比尋常,含著即使是他們也難以應對的桀驁霸氣。那雙通透明澈的眸子似乎具有將人一眼到底的穿透力,又仿佛能時刻掌控一切,蔑視著這人世。
二人蹙眉,這女子,不是一般人物。
“姑娘請我二人至此,想必並非玩樂。”張虎略眯起了眸子,泛起他麵對同道時那含著危險的目光。
龍承彪同樣神色狠戾地望著蜻蜓,這二人周圍的氛圍足以將人結冰。
然而在蜻蜓看來,這二人的反應,就好像極度懼怕什麼的野獸。所謂,咬人的狗不叫,對一個小女子反應這麼大,證明他們在害怕。
蜻蜓一笑,款款步來,落座。她為自己倒了盞茶,輕品一口,唇角微微泛起一絲微笑,似乎對茶水還算滿意,這才抬起頭來,那雙明眸再次直視二人,目光比方才更為通透,胸有成竹:“自然,我一向喜歡直言,今日請二位來,正是為了達成一個協議。”
張龍二人對視一下,龍承彪開言:“什麼協議?”
“很簡單。”蜻蜓依舊笑得淡然,“希望二位從這條街上收手。”
她在跟我們搶地盤?這女的是夠厲害的,可是她這麼年輕的姑娘敢和我們搶地盤?張虎直接目光找到龍承彪,孩子似的吐槽起來。
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龍承彪看見張虎的目光,也失了一貫的穩重,滿眼不可思議,幹脆扭過臉去。
蜻蜓不理他們,卻隻自顧自品茶。
沉默半晌,張虎緩緩開腔:“蜻蜓姑娘,我們都是講規矩的,姑娘昨日剛對我手下人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今日又說這個話,顯然姑娘不懂得道理呢。”他的目光中,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管你再怎麼氣場強大,我可也是黑道老大。
蜻蜓微微抬眼望著張虎,淡淡道:“不懂規矩的是貴幫的手下人,就昨日的懲治還覺不夠呢。”她說著,微微泛起冷笑,“不過,丟臉丟到那種地步,張幫主您倒是好脾氣,還願意管呢?”
“你!”張虎聽了這話,想起他們那個喪家犬般的樣子,臉上就不好看,又聽著眼前女子不軟不硬的意思,心裏更來氣,雖然說不出什麼來,話語卻含著憤怒。
蜻蜓則淡淡一笑:“張幫主,我們這街上是大家找樂子的地方,在這條街就該守這條街的規矩,誰敢搗亂決不輕饒。”
張虎氣壞了,就要發作,被龍承彪按住。蜻蜓卻紋絲不亂,還是那般坦然淡定。
龍承彪暗暗吸氣,開口威懾道:“蜻蜓姑娘,這條街是我兩幫的地盤,趁火打劫可不太好。”
蜻蜓聽了,不動聲色,卻將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張龍二人神色大異,警戒之色比方才翻出十倍,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蜻蜓卻沒有動作,隻是將那匕首放在桌上,目光也未從上麵移開,靜靜說道:“這條街原本就是中立地帶,再者……”她說完這句話,仿佛略作思考,眼神移向二人,卻是一種說不明的雲淡風輕,“我的原則是自己的街道自己保護,旁人不得插手。”
張龍二人眉頭緊蹙,目光極為危險。
蜻蜓也望著他們,她的目光已經超出了危險的領域,毫無感情且陰蟄。
“這條街上,都是我的朋友,誰要是為難他們,我可不會同意呢。”
奇妙的,她的嘴角渲染著一抹笑容,觀者隻覺恐怖。
她用手指擺弄著那把匕首,將之橫放,眸中含著冷笑,望向二人。
你們自己選。
擺明了的意思。
二人自覺倒吸一口冷氣,但是,僅止於此。
大家都是出來混的,不可能半路殺出來一個長得好看點,氣場強一點的新版程咬金,就放手不幹了,那才真是白活這許多年。
況且,眼前這個女子,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她畢竟是女人。
“蜻蜓姑娘。”龍承彪眸子裏帶著點狡黠惡毒的意味,“看來有必要讓你明白明白我們的做法。”
竟是相當有默契的,配合著龍承彪的話,張虎就拿起那把匕首,玩味起來,擺出一副嗜血還色欲熏心的臉孔,惡狠地瞥著蜻蜓:“姑娘,你即便是個人物,也選錯幹架的對象了,你既然已經招惹了我們,我二人就給你來個先奸後殺,你覺得如何?”
“哈哈,這個提議不錯,想當初我走江湖,這事可沒少做,今日倒要回味回味,看我威風不減當年,倒是你小子行不行啊?”龍承彪聽了張虎的話,放肆大笑。
“龍小弟你小看人!我不行是你孫子!”張虎哈哈大笑,什麼難聽的髒話接著就全出來了,實難付之筆墨。
龍承彪聽了大笑,目光瞥向蜻蜓,一副得意之色:“你覺得怎麼樣啊,蜻蜓小人兒?”
二人,該說是隻要是有基本常識的人,若是見了那個情景,都會認為蜻蜓多少得有些懼色,哪怕不表現出來,心裏也得發慌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蜻蜓聽了他們這話,反而笑了,笑得狂肆,比他們更多了十倍百倍。
笑聲肆虐,甚至有些邪魅,蜻蜓一躍而起,竟將衣領一扯而開,頓時露出雪脯,張龍二人大驚,愣在原地,卻聽那女子的聲音清冽似高山寒冰:“二位若想玩兒,那敢情好,今日可要好好快活快活!我必將一身奉獻,二位也請盡心盡力努把力才行!但是,若說想碰我的東西,那就算是從我的屍骸之上跨過去都是不可能的!”
二人的表情就像是生生地吞下一隻老鼠般,呆住良久,張虎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將匕首略略抵住蜻蜓的美頰,目光狠辣地威脅道:“你若這樣說,我可是無所不為。”
蜻蜓連眉毛都沒挑一下,笑道:“請。”她仿佛一株綻放笑顏的曼珠沙華,魅惑地將那舌尖微微舔舐一下匕首清利的刀鋒,略略滲出一絲血絲來,卻享受般細細吸吮那股甜腥的滋味,“朱砂染卷,必是極美。”
時間隻是一瞬,卻仿佛過了百年。
張虎終於踉蹌蹌退下去,龍承彪也恍然,終於,不知是哪一個呢喃一句:“何苦自輕?”
“自輕?”
一直笑著無所表露的蜻蜓,卻對這看似並不重要的一句起了反應,她微微眯起眼眸,那是一種淒厲敏銳,嚴若鷹隼,怒如烈火的目光。
隻聽她字字鏗鏘:“是自輕,還是二位以人為輕?妓女有妓女的尊嚴,既賣了這一副皮囊,便不曾有所畏懼。男子既可以打架鬥毆,抽風耍潑橫行鄉裏,女子一不偷二不搶,最大限度的使用自己的武器有什麼不對?這條街是我的寶貝,我守在這裏,誰也別想染指。”
二人愣住,眼前女子目光中的決意,比看火還明白。
想自己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過在街麵上胡鬧罷了,被人打的時候,照樣求爺爺告奶奶,沒錢了討飯罵娘,若是為了幾分錢沒準小小的出賣一下兄弟都說不定。哪裏來的意誌,什麼叫做道義,守護哪門子的規矩,壓根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哼,光是填飽肚子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不由感慨,女人,有的時候,真的太不一般。
沉寂。
良久。
先是張虎歎了口氣,接著龍承彪搖了搖頭,而後二人便爆發出一陣豪爽的大笑。
“唉,唉!服了服了!讓個小姑娘給耍啦!”張虎大笑。
“唉,唉,你少說廢話,這件事全是你底下的人挑起來,牽連我們的!”龍承彪狡辯到底。
“什麼!你再說一次?”張虎一下子起來。
蜻蜓此時幾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判斷出大局已定,她重新坐好,一臉就差直接說出無聊的表情:“二位,這裏是群芳樓,要吵回家吵。”
“你說什麼呢,小丫頭,我倆家老死不相往來!”張虎叫道。
“是我死也不和你來往。”龍承彪堅持更正。
“房子是對門吧。”蜻蜓一副冷麵冰山,不為所動。
“那也不能代表關係好!”二人竟然異口同聲。
“這麼有默契?”
被她一瞟,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丫頭,是你贏了,這條街歸你了!”
那一日,蜻蜓與兩大幫派的首領歃血為盟。
自此,她的名號響亮起來,提起花街上群芳樓的蜻蜓,那可是公認的冰山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