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第五人 醉香居: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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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居不是官妓,老板姓夏,以前也是幹這行營生,後來自己開了店,大家都叫她夏媽媽。醉香居是間頗有特色的江南風妓館,二層小樓裏姑娘不多,都是夏媽媽自小悉心教養長大,各方麵素養頗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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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居的頭牌目前隻賣藝,名叫月兒,年方十四,談得一手好琴,是個最憨頭憨腦,嬌嗔不講理的小壞蛋。月兒長得伶俐可愛,白白淨淨的圓圓臉,大大月牙兒般的眼睛,翹翹的小鼻子,櫻桃似的小嘴,透著機靈可疼。
月兒自小在這條街上長大,小時候除了媽媽讓學學讀書彈琴,唱歌跳舞,也沒什麼旁的事,常常跑出來玩,她小時候可愛得像個娃娃似的,跟神話裏說得仙童一樣白淨周正,不拘哪一家的姐姐們看到了都喜歡,就招手上來給東西吃。直到現在,一條街上,也都把月兒等幾個小的當做妹妹似的寵上了天,自然而然,月兒也就成了街上百家飯集團的領軍人物。
由於從小成長得算是自由自在,價值觀也完全是風月場模式,月兒從沒覺得這份對客人迎來送往的營生究竟有哪裏不好,笑一笑,彈彈琴,聊聊天,被大家寵愛著,身邊有夏媽媽,有疼愛自己的奚叔叔,似乎也沒有什麼可不滿的;當然,隨著自己漸漸長大,看到的聽到的多了,從身邊那些姐姐們的經曆中有所感觸,月兒也開始思考很多東西,不過,她終究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天真孩子,要說煩惱之類,確實沒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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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說起在意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月兒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月兒的母親當初是和夏媽媽一起的,自然沒有結婚,月兒的父親就變得不明確了。
其實這種問題,放在這條街上也不是就月兒一個,但論執著程度,月兒是最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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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月兒以為奚天海是自己的父親。
奚天海是個富商,正當不惑之年,常年走南闖北做生意,家資頗豐,到了這把年歲,還是孑然一身,唯一的樂趣,就是常去醉香居看望月兒。
對於這個常常出現在兒時記憶中,陪自己玩兒,給自己買好吃的和玩具,還會讓自己騎大馬的叔叔,月兒很自然地認定是他。
記得那時候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有些冒然地問出口:“奚叔叔是月兒的爹爹嗎?”
奚天海不由一愣,麵對小小的孩子,目光中閃過一絲失落。
是的,也許希望吧,不,是一定希望吧,希望月兒是自己與嬋娟的孩子。
遙記得,那位像水晶一般剔透的女子,和眼前的孩子一樣,簡單而純粹,總是直視著人世間最重要的東西,掛著青空般明朗的笑容,任狂風驟雨亦無法用陰霾遮蓋。
“對不起,隻有天海,因為我喜歡天海,所以不能成為你的。”
不能把自己給你,也不能為你生孩子。
“對不起,月兒,我大概不是你的父親。”
月兒記得奚叔叔這樣說的時候,眼神中有著剪不斷的懷戀與悲傷。
“我隻是……你母親的朋友。”
在她墳前添一捧土,上一柱香,已是無語淚千行。
自己那以失敗告終的唯一一次戀情,至今依舊纏繞不去。
多少次打算把月兒接走,估計與心(夏媽媽)也不會反對,終究沒有那麼做,一方麵是擔心自己那個人人鑽營的拜金家庭能不能給月兒幸福,況且女孩子成長的過程中身邊要是沒有一位優秀的女性陪伴對於孩子的性格培養也不好,雖然現在這樣也絕不能算健康——另一方麵,恐怕就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吧。
月兒的親生父親,一定還在哪裏,奚天海有這樣的感覺,早晚有一天,得到嬋娟真愛的人會出現,或者,他已經出現了。自己隻不過,在那之前守護著喜歡的女人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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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模模糊糊的記憶中,總是恍惚過一位年輕女性純淨剔透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帶著一種神聖的光暈,是那樣溫柔而充滿愛意,每次回想起那個笑容,內心會感到滿溢而出的幸福。
夏媽媽說,那一定是你的母親。月兒也這麼想。
夏媽媽對月兒講過,你母親的名字叫嬋娟。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的嬋娟,她是個讓所有人感到幸福的人。
像青空一般明朗,像春風一樣溫暖,如初放之花一般絢爛。
“那年,嬋娟有了你,媽媽要她喝藥墮胎,她明著應了,當夜就跑了。”
夏媽媽說起來的時候,竟然伴著絲苦笑:“真像她會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說她什麼好。”
“哎?媽媽不是說我媽媽是個溫柔親切的人嗎?”
“哈哈,溫柔親切是溫柔親切,但是她調皮起來也是沒人攔得住,你這愛頑的性子竟是與她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哎?”
聖母形象瞬間轉化小惡魔型。
“我們媽媽氣瘋了,滿世界刨地三尺地翻,楞沒找到她,後來媽媽病死了,我頂了門戶,才接到她的消息。”
夏媽媽說起這件事,目光總是有掩不住的落寞。
“那個人,到了最後也不改她的性子……”
那時候,已經病入膏肓的嬋娟,明明說話都沒有力氣了,卻還是掛著那樣明媚的笑容:“與心,好久不見,抱歉呐,我還是老樣子,要你幫我收拾殘局啦,我的寶貝就托付給你了,一定要讓她長成不輸給任何人的美女哦。”
她看著夏與心掩蓋著憂傷的一臉無奈,竟吐了吐舌頭,笑了:“哎呀,你放心吧,是我的孩子呀,沒問題啦,肯定又漂亮又聰明的。”
夏與心被她逗笑了,含著眼淚撲哧一笑道:“千萬別,回頭跟你一樣不聽話,誰招得?”
“哈哈,咳咳,咳咳。”嬋娟想再說些什麼,卻咳了起來。
夏與心知道時間不多,隻得趕忙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
嬋娟卻微紅了臉,露出調皮的笑容:“這種事情,有緣自然就見到啦,存疑才有期待嘛。”
近乎惡作劇般的,她將真相帶到了另一個世界,夏與心不知道,奚天海不知道,月兒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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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自月兒小時候就常來見她,且年齡差不多的人——照理說就是另一名父親嫌疑人,卻是個不得了的人物——現任工部尚書,更是名門姬氏,沒錯,正是那個靜貴妃以及木槿母親出身的姬氏,新任皇帝鄧齊母係的外戚——這個名門姬氏的家主姬正麒——既是大貴族的一家之主,又是新皇帝的表舅,更是優秀的朝廷重臣,舊貴新寵全占盡,一出門全身發光讓人想為他淨水潑街的人物。
肯定不是他吧。
月兒自己先就這麼想。
“父女的話,肯定會有某種特殊的感應吧,那家夥跟個大木頭似的,究竟哪裏和我有緣了。”
大木頭——沒錯,月兒叫姬正麒大木頭——從來沒有好好叫過姬大人姬先生之類的,別說尊敬了,堪稱極度抵觸。
試問,有幾個小孩子會對一個成天板著臉,還喜歡訓斥自己,非親非故,看著很可怕,嚴肅得要命,連笑一下都不會的家夥產生親切感呢?
誠然,姬正麒身為名門望族的當主,同時作為朝廷的高官,有著與眾不同的思考邏輯和生活習慣,根據從小所受的教育和文化熏陶,他也養成了常人所不能比的自律性和嚴謹風範。但是,麵對第一次見麵的小孩子,連續十年板起一張臉,還沒有一次誇獎,幼教工作者是不會推薦這種相處方式的。
結果很明顯,他失敗了。
雖然每一次都靠著美味漂亮的點心食誘月兒而能夠持續前去,被她大叫要趕出來卻終究沒有給趕出來,也大多能聽到她彈琴,但姬正麒絕對不受歡迎,至少比起奚天海來說人氣太低了。
姬正麒完全沒有理解小孩子就是“嘿嘿笑+玩具+好吃的+陪她玩+聽她說話”等等複雜養成公式的內涵,真要說的話,他連鬼畜之鄧立芳都不如。
……
綜上所述,至少月兒對姬正麒是自己父親的這個選項持完全否定態度,並且每次姬正麒前來,最終結果一定是月兒吼著“大木頭,以後不要來了!”還在他身後撒鹽告終。
奚天海倒是曾經懷疑姬正麒是月兒的父親,不然為什麼這個人突然有一天前來,點著名要聽還不到五歲的月兒彈琴,之後將近十年的時間裏,他幾乎用與自己差不多的相對高頻率來訪,何況他還是那樣的身份,若真是非親非故,沒有必要對這麼小的孩子執著至此吧。
但是夏媽媽說對姬正麒完全沒有印象,奚天海就放棄了這個假設。
畢竟嬋娟當年與夏與心親密無間,和嬋娟要好到有了孩子程度的人物,夏與心至少該是有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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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至今為止,月兒的生父仍然成謎,不過月兒依然快樂。
因為她有夏媽媽像母親一樣,奚叔叔像父親一樣,街上的大家都把她當妹妹,全部都是手足。
而且,月兒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一種充滿愛的期待中降生的,一定不是母親隨隨便便和哪個男人生下的。
因為,記憶中母親的笑容,是那樣溫暖,照耀著整個世界。
“好!我也要長成一個大美女,用筐裝男人!”
不知為何,月兒的結論,就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