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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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窗外傳來淒鴉之鳴,即便在這滿是綠意的屋內,也不免覺得蕭瑟陣陣。
安傾霄輕倚窗沿,泰然望著窗外。
不愧是公輸家族的傑作。這秦朝百家之一的公輸家族創得此屋,必是用來質押勁敵。
也難怪我千方百計逃脫未果,原來敗在那機關大家的手下,若不是這書架史冊記載,還真弄不清楚如今世上誰人有這般高超機關術。
輕笑一聲。九皇子也太看重我了,竟把這已成為傳奇的落雀來作為困我的牢籠。
不過,總是讓公輸班再現今世為我量身定做這一牢籠,我也定能穿越鐵壁!
令人費解的是,陛下身體安好,朝官多為廉明,就算九皇子近期不讓我參政,那也達不到登基的目的,若執意強行逼迫陛下退位讓賢,也輪不到九皇子吧?或多或少落得個弑父篡位的罵名,他斷然不會選此路……那究竟是為何……
“怪了。”安傾霄喃喃道,忽定神一回,彈指飛釘,一顆錐形之物便已飛向木門,深紮出一洞。
來人故作驚嚇,卻麵帶微笑:“嗯,弄月釘,才幾日不見,你便送我如此厚禮,是否可將其當作定情之物?隻是頗珍貴頗嚇人呐。”
“九皇子,”安傾霄微眯著狹長的鳳眼,清冷的眸子裏閃著駭人的光,“這弄月釘在世上雖是稀物,可在安某處卻已堆積成患,您若想要,安某可再送您幾顆。”
禦名非連連擺手,“不了,本殿下受不起。”頓了頓,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冷哼一聲,安傾霄作揖,“九皇子的演技實在高明,您何必裝作不知道呢?”跟某人真像。
“那……我就開口直言了。右相,這段時間委屈你了,要一人苦悶於此,還出處受阻受防……”
安傾霄瞥了一眼,徑直走向泡桐桌前沏茶。
“咳,這確實是我不對,不該未經右相同意便強行邀請您來此,故本殿下在此給您賠不是了。”禦名非雙手抱拳,深深鞠一躬,嘴角卻撤出一抹笑意,寒心徹骨。
“免了。”安傾霄手一揮。
禦名非也不惱,微笑道,“右相,其實本殿下還有一事相求。”
安傾霄倒也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砂壺,“但說無妨。”
說出來吧,你的目的。
死寂。
“助我遷於東宮。”
——又一片寂靜。
“嗬。”安傾霄淺笑。助你為太子後,再助你暗中結黨營私,一旦你何時想做皇帝,再暗殺陛下,最終名正言順稱帝?若我中間何時想反悔都不得,因為那是我們已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禦名非依舊笑麵春風,“右相為何笑?”
“我笑你識人不清。”安傾霄安然坐下,將青絲撩於肩後,淡飲清茶。
隨其坐下,“怎會,有了右相的協助,立足東宮何其容易!”
又是一聲冷笑,“殿下,安某是笑您未識清安某之意,獨自行棋。”
禦名非眼神一緊,“右相可是不願?”
放下茶碗,完美如冰雕玉砌的容顏此刻現出冰雪般的堅毅,“安某十五歲便於深山輔佐陛下料理朝政,至今春出山步入朝堂,不敢道忠心耿耿,但至少別無二心,隻願天下太平。若殿下想為太子再作出一些有悖天下的事情,政局必定動蕩,百姓定不能安居。如此這般,安某怎會輔佐與你?殿下似是找錯了人吧。”
禦名非聽罷,露出如刀鋒般尖銳的笑容,“是啊,右相之忠天地可鑒。不過——那是從前。誰能保證往後呢?況且——像右相這般高潔人士,定不會背叛自己真正的祖國,對吧?”
隱於袖中的手倏地一抖,麵色煞白,冷汗從背脊沁出。
禦名非看著安傾霄依舊不動聲色,安然坐著,便有些躁動,“右相,若你助我,我定將此事掩埋,你可願……”
“夠了!”
安傾霄按捺不住自己的怒與哀,猛地立起,“安某從不受人威脅。越是威脅反倒越有挑戰性,越讓我拭目以待!若殿下已無事,還請回吧!”轉過身去,伸出二指指向門外。
“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右相可要考慮清楚。”順勢出了門。
他……他怎會知道……難道……
安傾霄霎時覺得胸悶得喘不過氣,起伏不定,急促不緩,汗隨頰而落。
腦海裏盡是不知為是溫存還是痛惜的畫麵——
“娘親!”一七八歲的孩子滿臉燦爛著奔向一女子,卻被女子一把推開,“我不是你娘親!孽障!”
孩子的笑容頓時僵硬,不再向前邁步。
騙人的——姨明明說過娘親會在這等我,這個人明明就是娘親,她為何不認我……
“娘……”
“住口!”女子怒喝,嬌美的容顏怒意衝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對一個孩子如此喝罵,他是自己的兒子啊……不!他是恥辱!是孽種!
女子滿腔憤怒。
那孩子瞪大雙眼,眼睛通紅,豆大的水珠在眼中打轉,卻遲遲沒有落下。他記得姨說過,娘親不喜歡愛哭的孩子。
一時間氣氛僵凝不已,隻剩風肆意撥弄眼淚。
“你……你可以走了。”女子顫抖著閉眼。
“娘親……”那孩子語言而至,被硬生生打斷。
“我說你可以滾了!聽見沒有?!”女子怒目圓睜,伸出一指,隻向手足無措的孩子。
一年紀略顯老的女人從一棵樹後跑出,跪在女人麵前,淚眼滂沱的哀求道,“娘娘……娘娘,他可是您的兒子啊!今兒是這七年來你們木子見的唯一一麵啊,勞神求您,求您至少抱一抱他啊!”
或許是那老婦人的哀求起了作用,女人終於對著那孩子開口道,“你過來。”
孩子似驚喜似恐慌地紅著眼慢慢挪向女人,雙手的食指纏繞著。
“什麼名字?”女人問道。
孩子眨巴著動人的鳳眼,怯聲道:“安……”
“啪!”還未說完,鮮紅的掌印已在孩子細膩的右頰上。
!!!
老婦人趕忙製止女人進行下一步更過激的行為。
孩子冷冷地站著,麻木不語。臉上火辣的疼痛透過皮膚直刺入心髒。
“你不配!你怎配隨我姓!孽種!”女人瘋狂地伸出雙手衝向孩子,欲將眼前這孩子撕個粉碎。
孩子腦海頃刻間一片空白。
“娘娘!娘娘啊!你冷靜啊!”老婦人大哭著全力拖住女人,“他還是個孩子!這都不是他的錯啊!”
“難不成還是本宮的錯?”老女人一時語塞,“閉嘴!我沒這麼肮髒的兒子,汙穢不堪!”女人像是失去了理智,吼道。
“不啊……娘娘……娘娘啊……”漫天旋際著老婦人慟哭的聲音。
女人轉過身,可孩子沒看到,兩行濁淚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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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一陣陣疼。
指節開始泛白,那些不堪回首的忘事,如今想起依然痛徹心扉。
又過了十年。十七年了。先前是見她不敢近,而今卻是見她不能近。
從然她萬般冷語,他也想,叫她一聲娘,聽她回應一聲啊……
世人承歡膝下,正是安傾霄斂心苦讀修身習武之刻。
沒有那些年的淒艾,怎能下得決心,非要立足於巔峰讓世人景仰!
一如千年前的無雙公子肖傾宇,頭頂為天足下為地,雖雙腿成疾,但終高人一等,勝世三分。這二人的共同點似是一轍,同時清高儒雅,不染纖塵,同是才傾天下,名滿寰宇。
可他們同為“傾”,注定要輕撫一些珍貴之物,甚至全部。
譬如,年少時,父母的關愛。
但,無雙公子如他,他既為安傾霄,既已抱定誌向,便不能負了“無雙”一稱!不容任何事物成為自己的弱點!
這身世,若被九皇子作為把柄要挾,豈不成了笑話!
整理了一下心緒,安傾霄拭去頰上沁出的汗,長籲一口氣,轉身向櫥走去。
這十幾日來,屋內原本的木香竟變了味道,與安傾霄身上的桃花香悄無縫隙的融合在一起。
故這櫥內的古琴,也熏香出陣陣桃味,幽遠益清。
看來,九皇子為了勸我輔佐他稱帝,下了不少心思。安傾霄扶著琴想道。
——凰尾琴,傳名葬魂,琴尾如風雨,麟甲傾瀉,點點綴綴,朱雀齒為柱,鹿虎筋為弦。乃稀世之物,離上次現身有幾百至千年,每代擁其琴者,必是人中之龍鳳。其琴能奏天上人間之仙樂,也能成音刃於無形,斷敵之神經經骨,七情六欲。若撫琴者慈悲,則讓做一死為快;若稍不滿,則大可讓其生不如死,一世潦倒。
此琴之妙非止其音其攻而更多在於它通曉人性,自擇其主。故曆代接班人總隔百餘年再現,且一現驚世。
與葬魂相伴之物便是祭魄,名曰鳳淵簫。麒之脊柱,龍之甲骨為管,石中碧玉為佩,已走向便有如流水在管內流動,華光無限,紫光參天。音樂清越,亢人心脾。但如葬魂一般,也為武器中頂尖之物,攝人心魄於無形,駭人心智與指掌間。
相傳這一簫一琴,若同時現於世,便已擇好情係終生的二人,傾盡天下無人能及之樂相結。
若持有者本是無緣,則簫琴定不會相會。
源,這本是鳳·凰之音。
安傾霄指尖滑過琴弦,點、勾、撇、提,悠揚聲便從弦上傳出,令人甚是歡愉。
這,可是承認我為其主?
絳唇含笑,扶著琴身,葬魂在安傾霄懷中安然起聲,溫順如溪流,涓涓流淌。
有了此琴相伴,是一大樂事,也為這幾日的寂寥,增添一分欣慰。
隻是,安傾霄未曾料到,離開落雀那天,竟來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