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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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過頭,獵夏望著六世,目光詫異,“那也太過神奇了吧?照這麼下去,有一天咱們不也得被那怪物給吃掉?”
“所以我才讓你過來。”他將旁邊一小塊紫色熏香拿在手裏把玩,整片手掌都被染成紫色,“近些日子得小心提防才是,冰音森林離咱們玄寒城雖有三千裏之遠,但以這速度看來,那吃魔的家夥很是厲害,而且很會隱藏,不得不小心他。”
“知道了。”獵夏站起身往窗戶外頭瞧了瞧,一片白茫茫,心裏卻無端生出幾絲陰鬱。於是勾了勾唇角,望著那些從天上飄下來的雪,“現在想想,我也有一百年沒去人界了……硯青也早就化為黃土,墓碑還是我給他立的……他去世之前一頭白發,跟霜骨的銀發很像很像,拉著我的手,問我是妖還是魔。”
她輕笑一聲,眸子眯起來,卻有淚光閃動,“原來他憋了一輩子,一天天看著自己緩緩老去,而我依舊年華不變,心中的詫異疑惑卻是要等到快死之時才能問出口的,真是個笨蛋。”
“他一生修道,逝世前有你陪伴還是很好的,起碼不用孤單一人。”
“那是,我不陪他誰陪他呢……他身邊也沒有別的人啊,天天勸我回百蘊山,但我就是不肯。他也是個怪人,我不肯回去他就一直守在我旁邊,還硬要把我扯去藍芒峰去住……”外頭晶瑩的雪光照進來,獵夏的年輕麵容被照得雪白一片,被眼中淚光一襯,悲愴萬千。
從前當魔當習慣了,身邊的人總沒幾個能去的那樣早。後來做過人才知曉,原來一個相識多年的朋友,板著手指頭數幾下的功夫,他就去了。
六世望著窗戶外頭,麵容平靜,緩緩道,“你去看過霜骨麼?他應當還在世上。”
“看過,”獵夏莞爾一笑,“那老小子好著呢。”說完站起身來,擺手道:“我也該走了,老坐在你這兒總是想起從前的事情,實在難受。近些日子我會加強防範,也會派人調查那事兒,若是你恰巧也派了人就同我說一聲,免得咱們兩夥人在外頭碰見了以為是敵對,誤傷就不好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去了,隻聽見細跟長靴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而後就聽不見了。
雪花飛揚的街上,似乎無人注意那抹裹著白袍的人影。
隻見他低頭一路冒著雪朝客棧過去,純白的袍子邊緣翻飛起來,雪花落滿了他一身,竟也分不清何處是雪,何處又是那袍子的布料。
這人身形一動,閃進了客棧裏。
一進去,身上的雪花便全化了,長了兩顆尖牙的小二笑著湊過去:“客官打哪兒來啊?妖界還是仙界呐?看這樣子似乎是要住店?”
白袍人將遮了眼睛的帽子掀開一些,露出一雙寶石般的紅眸子。
“原來是咱們魔界的客人,那是要住店嗎客官?”
“嗯,給我一間房,隨便做些什麼吃的,精致些就行,而後將吃的都送進房。”聲音聽著低沉但清澈,說完,將一錠銀光熠熠的魔界錠子交到那小二手裏。
小二立即點頭哈腰:“是是是,客官您在此稍等,我給您拿房號牌啊。”
客棧大廳一片燈火輝煌,人影綽綽。
燈光映在那白袍人眼裏,卻好似照進了無邊無際的血海,能看見裏頭火色起伏,鮮血一般的光影。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小二就來了,將房號牌送進他手裏,領著上樓。
走過拐角處的琉璃燈那地方,他卻又是回過頭,瞧了一眼下頭大廳的景致,目光停在一桌坐在東南角的食客身上。
小二見他望得出神,便也跟著看了看,然後插嘴道:“哎喲客官您也認得那些人啊?他們可是魔帝貪念魔的部下,近些天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幾位魔帝的人滿大街的跑來跑去,就連眼下這大日子也不放過呢。”
“大日子?”
“是啊,”小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魔界之主妒魔的生辰,嘿嘿,可惜我這輩子都沒法進魔宮看看,那場麵肯定無比好看的,真是羨慕那些上層人。”
白袍人將臉轉過來,一雙紅眸仔細瞧了那小二半晌,而後輕輕一笑,“你以後會有機會去的,很快了。”他眼睛以下的麵容雖被白色高領擋住,但這麼一笑,一雙動人的眸子似乎裝了清水似的,風情萬種。
那小二看著他呆了呆,然後朝他彎腰道謝,“哎喲那真是得借客官吉言啊,哈哈,咱們也該上去了,恐怕您方才要的菜快做好咯,咱們這兒的廚子手腳快。”
進了房,白袍人將小二遣走,順手便把房門給拴上了。
房裏收拾的倒是整潔幹淨,一片淺淺的茉莉香氣,在眼下這種冬日裏聞起來,卻頗有種孤獨寂寥的意味。他在雕花的木椅上坐了半晌,緩緩起身,一聲不吭地移到梳妝鏡旁。
脫下將自己包裹得嚴實的鬥篷兜帽,純白高領之下,是張宛若桃花的臉。
指腹緩緩滑過五官的輪廓,這人竟在鏡子跟前,勾起唇角笑了出來。
你看,我還是來了。
我知曉的,你定是早早就忘了我,但是不打緊,你很快,便能記起我了。
敲門聲,將他從一望無際血海般的思緒裏拉回來。寶石般的紅眸子往門那處瞟了瞟,一雙玉手飛快將白袍給穿上了。
“客官,這是您要的飯菜,全是上好的新鮮食材做的呢。”還是方才那小二,端著一大盤子湯菜米飯進來了,穩當當地放在桌上,卻也站在原地不走,“客官您慢慢吃!”
白袍人挑眉,“你怎的不走?我可是餓了。”
小二愣了愣,而後又笑了。他心裏其實琢磨的是要賞錢,方才見白袍人出手大方,現在想著陪這古裏古怪的白衣客人說會兒話,把人家哄高興了,說不定能給幾枚碎銀呢。於是當下就陪笑道:“我見這天氣怪冷的,而您又是一個人,不然……小的在這處陪您聊聊天,講講笑話?”
財迷心竅之人,往往都瞧不見臨近的危險。
這小二未看見從紅眸裏一閃而過的食欲,仿佛看不見樹叢中花豹的野鹿。
“好。”白袍人眸子裏似乎有些無奈神色,反手便將房間的門給關上了,“那你,就陪著我吃吧。”
風雪無際。
這樣的紛揚大雪,似乎將所有的血腥與殺戮都掩蓋起來。
獵夏站在一塊高高突起的山岩上,漫天雪花在靠近她時便被那熾熱的魔氣融化,瞧著她就像是被透明的膜給隔離在雪外似的。她放眼望了許久,側過臉,衝旁邊下屬道:“人都布置下去了嗎?”
“是的大人,最好的精英都派下去了,六世大人的下屬們也同我們打過照麵,大家都不會誤傷。”
“這樣的雪天……著實不適合找人。”頓了頓,又說,“盡量留意不起眼的角落,像陰溝與樹叢之類的地處,若是找到被啃咬的魔物屍骨,都要彙報上來。”
“是。”
視線裏,白茫茫的一片,很刺眼。
魔界好久都沒有出過這種事情了,恐怕魔界之主那裏也會有消息吧,但他一個字也不說,性格同他的那個兒子一模一樣。
不,應當說,是他兒子的脾氣與他一模一樣。六世跟魔界之主不愧是血濃於水,都有極好的忍耐性。
同樣性格的,還有一個人。
獵夏的漆黑長睫緩緩眯起來。
霜骨,好久沒有見著他了,也不知此時他如何了,是還呆在百蘊山呢,還是雲遊四海呢?
算了,再怎樣都不關自己的事兒,他是仙,她卻是魔,仙魔自古勢不兩立。
嘴角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卻將整張精致的臉都給染成苦澀的味道。
“大人!”身後有人慌慌張張跑過來。
獵夏轉過身,“怎麼?”
“啟稟大人……有人在城西一家客棧後頭的廢棄巷子裏,發現了一堆魔物屍骨,是新鮮的,還在冒熱氣。”那彙報情況的下屬似乎有些想吐,說完立即屏息,還抬手捂著口鼻。
獵夏也一陣惡心,當即就將一身水般的黑色長袍裹緊了,厲聲道:“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那怪物居然敢來魔都,當真不要命!眼下應當還未走遠。”她幾步走下那山岩,眉眼被風雪吹得精致尊貴,“全城展開搜索!凡是身上帶有一丁點兒血漬的全別給我放過,一律抓起來!若是有反抗者便直接押到我跟前!”
“是!”麵前一大片部下齊齊低頭,應聲後轉眼便化作黑光呼嘯而去。
獵夏也不閑著,隻見她將右臂朝前伸展,手掌打開,紅光四射間,空氣裏幾乎弱不可聞的血腥氣味竟被她捕捉,絲絲縷縷,皆聞個清楚。
紅唇彎起。
“好,知道你在何處了,等著吧。”
吃幹抹淨後的愉悅心情,是比任何事物都要讓他快活的。
立在一片紛飛大雪之中,他將身上那件白袍脫下來,放在雪地裏細細埋好,隻剩下身上一件墨黑的軟甲泛出青光。
這人的動作忽然滯了一滯,眸子隻往身體左後方瞥去,整個人便在雪中閃了閃,轉眼就不見了。
而下一個瞬間,狂風般呼嘯而至的獵夏便站在了方才他埋衣服那處,麵上神情甚是惱怒,右手指甲暴漲,將雪地裏那件沾滿了鮮血的衣服勾起來,瞳孔緊縮,“嗤”的一聲給撕成漫天紛飛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