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妖毒蝕骨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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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這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眸子裏閃動的,是一種冰冷石頭般的光。
    是子瀟從未見過的光。
    這一頭黑紫交織長發的魔物瞧了子瀟半晌,終於還是歎了口氣,轉身要走。
    “別……”子瀟伸出手去,仿佛長了倒刺的草木一般將夜袖的手腕扯住,往自己懷裏的方向拉。但他很快發現,夜袖隻是保持著背對他的方向,一動不動。
    他拉不動。
    突然能夠體會到,那些不再能討主人歡心的寵物,要被扔掉之前的感覺了。
    他看著夜袖仿佛沉默山脈一樣的背影,心裏疼得像是有無數把刀刃在血肉裏旋轉,它們切割自己的血液,分離那些本是一體的骨肉,要將他活生生切開。
    “你別走……你……”他不知要怎麼說,胸膛裏痛得快要爆炸。
    夜袖微微側過臉,“放手吧。”
    子瀟瑪瑙一樣的眸子裏泛起淚光,“我不放。”
    不要你走。
    事情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你別走啊。
    “我必須得走了,咱們不是一路人,你找個……待你好的吧。”說完就要去扯子瀟的手。
    子瀟卻將五指拽得像一大把牢固鐵絲,他聲音哽咽著,仿佛林子裏一些無助的小動物,“就算我不是千花……不是還長著一張跟他一樣的臉麼?你將我當成他不就好了!”用力抹掉滑下來的淚,“幹嘛非要走!”
    夜袖星眸一眯,聲音仿佛極北之地的寒風,“因為你不是他,放手吧,這樣沒意思。”
    子瀟隻覺得雙眼一花,紫光大盛,自己拽著夜袖的整條手臂痛得快要斷了,然後整個人朝後猛地飛過去,一把落在那些柔軟芬芳的白菊上。
    抬起眼,最後的畫麵,就是夜袖一把將衣袖甩到身後,化作紫光消失在風裏的模樣。
    他高大的背影,沒有一丁點留戀猶豫。
    他像是避開一個漆黑瘟神般,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子瀟雙眼一黑,昏倒在一片雪白中。
    那些宛如黑墨的吞噬,開始了。
    醒來的時候,耳朵裏聽見的是一片斷斷續續的抽泣。
    子瀟翻了個身,剛睜開眼,就被紮過來的陽光刺得流淚。
    “公子……”影沐本來是趴在他身上哭,見他醒了,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感覺到公子的氣息波動就出來了,誰知,一見到你,你卻是昏迷在花叢裏的……可嚇死我了。”
    “我沒事。”子瀟翻身起來,漆黑的長發散了一身,“我昏過去多久?”
    影沐淚眼朦朧,“昏迷快三天了,還好眼下醒了過來……我請了大夫來瞧你,他說公子你體內毒素深種,怕是臨近發作,他也沒辦法。”說到此處又是一陣嗚咽,“公子你為何不去找那扇子啊公子……我不想讓你死……嗚嗚嗚嗚……”
    已經三天了麼?子瀟抬眸,望著窗戶外頭那些漸黃的葉子,覺著自己的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緩緩落下的葉子一同流逝了。
    一陣風吹過去,都是空蕩蕩的回聲。
    他將衣襟合攏,緩緩走到窗邊。
    夜袖走了三天了。
    毫無留戀。
    “公子。”影沐走到他身邊,站定了,將手裏的長衣披上去,“別著涼了,近些日子冷了許多,我瞧公子你的包袱裏沒什麼厚衣服,就在外頭給你買了兩件。”聲音溫溫柔柔,泉水似的。
    子瀟溫和一笑,“你哪來的銀子?”
    “我啊……”影沐眼裏閃過幾分狡黠,“我把院子裏的樹葉子都給變成錢啦,那還不好弄啊。”
    子瀟卻是微蹙起眉,輕輕瞪他幾眼,“你這家夥什麼不學,倒學起騙人來了,人家辛辛苦苦做的衣服賣了錢,最後拿回家一看卻是一堆破樹葉子,心裏多不好受。”
    說完就歎了口氣。
    影沐聽他這話哼一聲,眼裏竟閃過幾絲難過,“我家公子還生死未卜,我憑什麼給他們好臉色好態度?若是有天你當真去了……我,我就讓方圓百裏的人全給你陪葬!”
    “你這孩子!”子瀟將他的腦袋敲了一下,力道不大,“我記得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性子啊,怎的現在變得愈發無理取鬧起來了。”
    誰知他這一說,麵前的影沐竟是要哭鼻子,眼睛倏然變得通紅,“我知道自己做了許多錯事兒,還都是些不可原諒的錯事兒,你要罰就罰我好了。但若是有天你真的死了再也活不過來,我定不會讓這世上的人好過!我就無理取鬧!我就要讓他們全給我死光!”
    他從知曉子瀟愛上了夜袖以來,心裏就從未好受過。子瀟不知道,影沐待在匕首裏時,是能夠感覺到自己心情如何的,甚至於喜歡哪個人都知曉,但對於子瀟身體上的痛苦他卻是不那樣敏銳,常常就是如同上次毒發一般,毫不知情。
    子瀟的唇打開半晌,卻又不知該對滿臉是淚的影沐說些甚,隻好又合上去,靠在窗戶邊上,看著影沐哭。
    他隻覺得,影沐似乎變得愈來愈焦慮煩躁了,卻又說不出個理由。
    又將視線轉到窗外。
    外頭一片秋風蕭瑟,枯葉颯颯,離別之感竟極其濃烈。
    他看著那些搖搖欲墜的葉子,緩緩地,露出一個極美又極讓人心痛的笑容來。
    夜袖就像那些一去不複返的落葉,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心裏有難過,有悲哀,也有憤怒。
    自己竟是一直被當做替身的,也難怪,夜袖每每望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穿過了身體,直直地望到了另一處地方似的。
    原來他望著自己的眼神,都是送給千花的啊。
    “公子……”影沐將他的手掌拉起,眉眼擔憂,“你為何露出這般神情?從方才我便想問了,那個道士去了何處?我在匕首裏感覺到你的心情,是非常非常哀傷的。公子,那道士是不是不跟你好了……”
    子瀟抬眸,一雙光芒黯淡的眸子望著他,聲音竟變得有些嘶啞,“你說夜袖?他……他不愛我,他愛的,是另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現在那個人死了,他也就……走了。”心裏忽然被風浪般的痛楚淹沒,他一時未控製住,眼淚像是水一樣湧出來。
    影沐將他擁住,個頭稍矮,隻能將臉貼在子瀟的胸口,“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比你更難過。”他將子瀟抱緊了,臉頰極其憐愛地在從衣料深處透出溫熱的胸膛上輕蹭,像是在安撫受傷的動物。
    “你知道麼?”子瀟將模糊不堪的視線轉向窗外,唇角卻依舊帶笑,隻是那笑容無比淒涼。“你知道麼影沐,我本來,不想與他在一塊兒的。我早就想死了,覺得他前途無量,我不該害了他……但是這事兒竟沒法控製,迷迷糊糊的,就與他在一塊兒了。”
    “他常常會在夜裏我還沒睡下的時候,到雪樓來,與我一同坐在雪樓的塔尖上,同我聊道家的事物。我呢,我就同他講山下頭一切壞的事物,常常講得他難以置信直搖頭。其實我們……也是有甜言蜜語的……隻是那些話,那些話,我現在才明白,它們都不是對著我說的。”
    眼淚,就這樣奪眶而出。
    子瀟閉上眼。
    他忍不住,忍不住要去想那些話。
    “這是糖炒栗子,山下買回來的魁栗,不知你可否喜歡吃。”
    “子瀟,你可記得你我二人初次見麵時,是個什麼情形?”
    “你常常會對著觀中的某棵青鬆歎氣,瞧著它青色的針葉,目光比溪流還要輕柔澄澈。隻是我瞧見了,你的眸子裏,裝載的是滿滿的哀愁,你不該有那樣的眼神……你不快活,為何呢。”
    “子瀟,我不想你不快活,你這樣的一個人……”
    “子瀟,有我在你還怕甚危險?”
    “記住,無論怎樣,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不,我已經沒有你了。
    胸膛深處似乎有一團暗紅色的火,順著這些回憶往上走。
    一路走,一路燒。
    子瀟閉著眼,笑著輕輕道:“影沐,他說過的,要同我永遠在一起。”聲音裏夾雜了輕微的破碎感,“我那時,是非常非常相信他的話的,我以為,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我……是很愛他的。”
    有什麼滾燙的液體,從嘴角溢出。
    他伸手擦去唇邊的血漬,卻還是笑得平淡,“他從來都將我當成另一個人,我卻以為他是真心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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