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連山若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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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還是感覺不對。
子瀟被夜袖摟在懷裏,一雙透亮的眸子往遠處山川樹林望過去,視線所及之處一片蒼茫。
前世種種,他眼下是一丁點也想不起來,隻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至極,且會讓他感到懼怕。夜袖方才說前世他二人便在一起了,那麼現在夜袖中意喜愛的,究竟是自己的前世,還是此時此刻的自己呢?
怪不得一來溪雲觀,夜袖便對他照顧有加。眼下想來,並非隻是回想起往事的緣故,還有反射般的習慣性愛慕吧。
因為前世就在一塊兒了,所以現世再次瞧見這張朝思暮想的臉,還是會愛上。
子瀟心中想著這些,漸漸就覺得不舒服了,一雙眉毛也皺了起來。
憑什麼因為前世的戀情現世才會在一塊兒?難道他夜袖心中心心念念的隻有那個甚麼自己的前世千花,而完全沒有自己麼?著實讓人想著心中不舒服,酸酸的說不出是個甚麼感覺。
夜袖低頭見他這模樣,疑惑蹙眉:“你將眉頭皺成這般模樣,是想擠出一座山來麼?”
子瀟歎氣:“知道麼,我覺著你今日是說話最多的一日,夜袖,你在心裏是把我當做千花,還是我南子瀟?”
夜袖怔了怔:“不都一樣麼?”
不一樣的。
子瀟低下頭來,眉眼仿若被雨浸濕的水墨畫,他想夜袖定是將自己當做前世的那人,可眼下自己半分往事都沒有想起,若是長此以往不知夜袖會不會厭煩。
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個甚麼性子,有些怎樣的愛好。
子瀟終是忍不住,抬眸,目光擔憂:“夜袖,若是我這一生都想不起前世的種種,你會煩我麼?”
聽他這話的夜袖微微一怔,雙眸漸漸眯起來,而後失笑:“你為何會這麼想?我的意思是,你若想起了前世的記憶固然是好,魔界有些規矩說起來極其麻煩,還有你的那些故人,往後若是想起他們來了,也好再聚在一塊兒去狩獵妖物,屠殺仙人。”
子瀟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屠屠屠屠屠殺仙人?開甚麼玩笑!”
“那你覺得,魔界中人整日都在做些甚麼呢?莫非是與人界的貴族一般泡茶鑒寶麼?子瀟,魔就是魔,著實就是人族口中殘忍沒人性的魔。咱們六魔帝的高貴血統與那些小魔物亦是不同的,你得明白。”
子瀟承認,他著實是被夜袖的話給嚇到了。他沉思片刻,又道:“其實我方才的意思就是,你若是愛那個前世的我,那我想不起往事,回不去從前的性格,你定會討厭我的是不是?”
“不,自然不會。”夜袖望著別處,眸子裏倒映出樹影斑斕,“無論是從前那個你,還是眼下的這個你,我覺著都挺好,無論你是甚麼性子,我都是喜歡的。子瀟,我會永遠同你在一起。”
他說的風輕雲淡神色微涼,子瀟卻被透過葉片縫隙照下來的陽光熱得出了汗,靠在夜袖懷中一會兒就靠不住了,吵著要回觀裏去。
夜袖又恢複一身道袍的冰冷模樣,子瀟瞧著這才覺得熟悉無比,當即就抱著他不肯鬆手了。
“你真是認臉不認人。”夜袖笑他。
子瀟隻是聳肩,表示毫不在意。
兩人齊齊往山頂去,進觀後一路沿著樹影走時,子瀟問他:“你為何在今日才跟我說起那事兒?為何不早早的說出來?”
“我本是想先喚醒你的記憶,但眼下你似乎中孟婆湯太深,著實想不起來了。且我眼下這個人族肉身委實沒有甚麼用,連人界藥物都能將其那般影響,我怕真是有什麼仇家在暗中下藥,萬一下次還有這種事兒,你再跑掉怎麼辦?隻好先給你吃點兒定心丸。”
“那……”子瀟驀地想起阿禹來,一把抓住夜袖的衣袂:“那阿禹眼下也不知道怎樣了,我昨夜……昨夜看見是你在他上頭的,他肯定很疼……要不咱們給他送點藥去?”
風送荷香如潮,夜袖滿頭黑線一聲不吭。
“我總不會看錯的……那先去給他找藥了,你一個人回去吧。”子瀟轉身就跑,身輕如燕轉眼就不見了,留著夜袖一人站在樹蔭下頭,麵色淡如湖泊,望著子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子瀟一路飛奔,先是打算去千草堂找些藥膏一類的事物,但他猛然想起自己似乎也不知曉要拿些甚麼藥。於是子瀟停下來,在一棵樹底下苦苦思考良久亦無解,沒法兒,隻得找個無人之處將影沐喚出來,想問問他上次給自己擦的是些甚。
夏日炎炎,影沐顯得沒甚精神,整個人說話間靠在子瀟身上,而後靠著靠著竟要睡著了,但子瀟好歹聽見了些內容。到千草堂時他便要了些麝香,珍珠粉一類的藥物,再紅著臉對那兒的小道謊稱自己患了痔疾,有甚麼特效藥沒有。
那小道倒是不以為然,大約是很平常的病了,便扔給子瀟一小盒藥膏與方才他要的那些藥物,收了銀子就低頭做事兒去了。
到雪樓之時,子瀟見大門緊閉,剛抬起手準備敲門便刮起一陣風。誰知那門一吹就“吱呀”一聲打開,他心中覺著奇怪,四處瞧瞧卻沒人。於是子瀟徑直朝著阿禹房中走去,推開門便看見一張涼席,阿禹躺在那上頭搖扇子,閉著眼,麵色有些慘白。
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阿禹緩緩睜眼,一看是子瀟便鬆了口氣:“是子瀟啊……有事?”他聲音輕飄飄,說不出的疲倦。
“你……夜袖將你們的事告訴了我,他讓我給你送藥過來。”子瀟想了半天,才找出這麼一個稍稍合理的理由,說完還朝著阿禹苦笑一陣。
阿禹麵上閃過幾絲詫異,而後緩緩直起身體坐起來,放下手裏的蒲扇,“夜道長啊……不是吧,是子瀟你自己要送過來的吧?”
子瀟眸中星光閃過,後退一步:“不是,我……”
阿禹卻是笑了笑:“夜道長一介修道之人哪能想到那樣多,隻有子瀟你才有心思想這些,那我便在這兒先謝過你了。”說完就站起身來,朝著子瀟抱拳鞠躬。
“別,你還疼著吧?這些藥你先接過去,擦個一兩天看會不會好些。”子瀟將裝藥的布袋子塞到阿禹手裏,“那事兒咱們都不想發生的,眼下硯青和二長老都去追夏侯了,女子性烈,夜袖說昨夜出了事兒她就跑得無影無蹤,也不知道現在找著了沒有。若是往日查出是誰下的藥,定要讓那人不得好死!”
他說這話時咬牙切齒,像是此時就要揪出那下毒之人一般。阿禹見他這般模樣,也不說別的,隻是輕聲笑了笑,將藥袋子放在桌上:“子瀟,你與夜道長似乎關係不錯,他……他出了這樣的事,你定是為其憤恨吧?”
“那當然!”子瀟一拍大腿,顯得極其氣憤:“下毒那人好生歹毒!毀了夏侯這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家不說,還讓夜袖與硯青兩個修道之人也卷進其中,當真令人憤怒!還有阿禹你……下毒那人應當不認識你的,或許是其餘幾人的仇家,但如今你也被牽連進來,著實冤枉。”
外頭的夏陽被樹葉一晃,成了許多碎金片似的光點,飄飄搖搖地落在地上,又反射出一層光暈。
阿禹的麵容被光暈籠著,眼窩四周有光影浮動。他微斜過身倒了杯茶,交給子瀟:“總之今日是謝謝你了,待會兒我便將這些藥都給擦上。你趁這天甚麼時候陰一些了便去掃地吧,若是被管那處地方的師兄瞧見了,不告你的狀抓你去訓話才怪。”
經他這一說子瀟才想起來,連忙與他匆匆告別轉身離去,那步伐之快,掀得身後衣擺飛起老高。
光影中,阿禹麵若寒冰瞧著子瀟的背影,濃眉大眼之下,緩緩地綻出一道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