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玉兔寒宮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6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夜袖背著子瀟在夜風裏行走許久,卻未將他送到雪樓,而是原模原樣地返回吹雲園,將他放在房中唯一的一張床上。
    子瀟瞧了瞧四周,又將目光投在夜袖的麵上,笑道:“為何不把我送到雪樓?”
    夜袖搖頭:“你身體還是太弱,雖然已經服用了夏侯姑娘的瑤池仙飲,但我依舊擔心你毒發。你放心,這夜我守著你便是,你盡管在床上躺好,我絕不會對你做出任何……”卻是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輕聲笑了笑,子瀟伸手將柔軟的衣襟朝裏攏攏,聲音宛如夜風:“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我信你的品格,你是好人,但……但總要洗漱……”
    夜袖原地愣住片刻,忽然失笑:“是是,我這便去給你打熱水來。”說完便轉過身去出了房門,玉白衣角閃過流星般的光澤。
    輕不可聞的歎息與房中的香薰紫煙交織,清風沐著月光,從雕花的窗欞外頭吹進來,惹得桌上那盆蘭花悠悠擺動。子瀟坐在床頭,沐在月光裏的皮膚泛著白光,他將一雙長腿弓起,縮在一角。
    他垂著蝶翼一般的黑睫,神情冰涼。
    往後的日子,還得這般過下去,還得日複一日地尋找扇子,然後交給薄幸。想起薄幸,子瀟的眼角微微一挑,目光落在旁邊的那盆蘭花上。
    那隻該死的妖,將自己的命與一把破扇子拴在一起。
    但轉念一想,其實,死或生又有什麼不同呢?即使活下去又如何?與夜袖在一起麼?夜袖是修道之人,不能將他拖入紅塵之中。
    如若活下去,自己頂多不用再回到雲雨樓。一個人與影沐一同行走江湖?不,行走江湖那樣的夢,太大,江湖上高手太多,人的欲念太深太可怕。子瀟閉上眼,他是再也不想與那些沉浮在塵世中的人打交道了。
    那麼,死?
    死也挺好的,據說人死了能夠變成鬼,歸於鬼界,然後投胎去,或許會投胎成一群翱翔於天際的海鳥。他喜歡海鳥,能夠看見天,看見海,看見日落日升。
    腦中一團混亂時,夜袖正巧端著一大盆熱水進來,那神情,瞧著就像是迫不及待一路趕來似的。子瀟心中想著事情,眼神朦朧地看了看進來的人,忽然從沉思中醒過來。
    夜袖將木盆放在地上,抬起玉白的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神情鎮靜自若,動作優雅恰到好處,仿佛連這擦汗的舉動,都是事先用尺子量好了距離角度一般。他放下衣袖,唇角掠過若有似無的笑:“子瀟,可以洗臉了。”
    子瀟望著他宛若水晶的澄澈眸子,心裏忽然就釋然了。
    死或生,已選定了一個。
    “嗯,麻煩你了,夜袖。”他唇邊綻開一個妖嬈萬千的笑意,一笑傾城。
    通仙宮,後殿之外。
    月光仿若融化了的銀白色蜜糖,絲絲縷縷,纏繞在這大片的柏樹林子裏。夏侯蹲在一棵柏樹頂端,深綠的衣擺裙邊隨風搖曳,被月光一浸,燒出層層疊疊的幽綠光邊。她將目光投向遙遠之處,放眼望去隻有一片濃鬱的樹海。
    “都這樣晚了為何還不睡?”滑入耳中的聲音冷冽無比,“在山上就這般呆不住麼?心心念念想下山。”銀白的發光絲線順著夜風吹過來,在夏侯空蕩蕩的身後聚集纏繞,漸漸形成一枚銀色蠶繭的模樣,一陣大風吹來,那蠶繭砰然張開,將二長老的姣好容貌給露了出來。
    夏侯轉過身,朝著他一笑:“你還是這樣喜歡故弄玄虛,每次不是白雲就是銀繭,嚇死人了。”
    “那你嚇死了沒有呢?”二長老冷淡漠然地朝她一望,銀眸裏瞧不出任何波動。
    夏侯撇嘴:“你就會跟我過不去……我說,你那徒弟治好了沒有啊?今天可把我嚇到了,他那樣子跟中邪沒兩樣。”
    “嗯,他此時已經入睡,我命人將他送進吹雲園。”
    “為何不將他留在通仙宮一夜?你也忒小氣了。”
    二長老神色清冷:“他神智已恢複常態,本身中魔氣幹擾也不算太嚴重,我已將他醫好,為何還要留在通仙宮?通仙宮乃是觀中幾大長老居住修煉之所,鮮少有弟子能夠深入。”
    “那你的意思是說,”夏侯雙眉一豎:“讓他進你的房間還是格外開恩了?霜骨你可真是……小氣得我都不知該如何講了。”
    “那倒不是。”他將狹長銀眸往夏侯麵上一掃,冰冷中卻又蘊含風情無限:“在我房中來去自由的人倒是有,麵前不就是一個麼?小氣二字從何說起?”
    夏侯語塞,一雙漂亮的杏眼瞪起老大。
    二長老說得那人就是她,她從小就被自己的爹爹送給二長老霜骨道人,霜骨想推辭卻又怕夏侯家主待她不好,於是便將她帶回山上撫養。道觀中若是讓一個女孩子與一群男人生活在一塊頗為不好,於是霜骨想出個法子,便是讓她女扮男裝,隻需呆在通仙宮裏哪兒也不許去,由霜骨一個人來授予她武功。
    夏侯便是在這溪雲觀裏長大的,到了十六歲那年她學成,鬧著要下山去玩,一玩就是好幾年,後來倒是自稱“俠女”回來了。
    “你……算你狠。”夏侯紅著臉,不知該如何與二長老爭辯,就雙臂交叉腦袋一偏,不理他了。
    今夜月圓,嫦娥寒宮冷。
    兩人在柏樹頂端又站了半晌,二長老一襲瞧不清是什麼材質的翩翩白衣,在風裏流淌出嘩嘩的水聲,聽得夏侯心中一片冰涼。
    也不知是想打破此刻的僵持還是別的,二長老凝望她的背影許久,開口:“聽夜袖說,硯青那會兒是準備與你比試,而後便被魔擾了心智?”
    “是啊。”夏侯轉過身,瞧著他的銀眸。
    “當時是個什麼情形,能否詳細些告訴我?”
    她沉吟半晌,緩緩開口:“那時……子瀟剛醒,我便衝到窗前去瞧他,還跟他說了幾句話,硯青就說我不害臊。我就納悶了,與子瀟講話怎的就不害臊了?於是心裏有一股火氣上來,就逼著硯青出去跟我比試。出去之後我兩還說了些別的,我本是想跟他去寬敞一些的地方比試,但那時他似乎已經開始不對勁了,眼睛裏暗淡無光,卻好像……有殺氣。”
    “你是說。”二長老瞧著夏侯的精致小臉,眉眼間仿佛有風雪無際:“你是說一出門,硯青就不對了?而出門前你心緒波動強烈,心中有怒火?”
    “是啊,哎,若是有個人劈頭蓋臉就說你不害臊,你不生氣啊?就你這薄薄的臉皮不還一劍了結那人?哎呀你別瞪我啊,我不拿你當例子就好。嗯……反正那之後硯青就瘋了似的,雙手掌心裏盡是紫色的雷電,對著我使勁扔。”
    夏侯似乎想起了當時情形,身上打了個寒顫,朝二長老小聲道:“你不知道,那雷電有一團擦過了我的手臂,到現在還是紅腫的呢,可疼死我了,火辣辣的疼。”
    二長老冷冰冰地掃她一眼,眼神中卻帶著抹熱氣騰騰的關切,他低聲道:“轉過來給我瞧瞧。”
    夏侯乖乖側過身子,將手臂抬起來,另一手的指頭往傷處一指,神情好像見了久別相公的女子。
    一抹涼風吹過兩人身子間,夏侯打了個哆嗦,她隻聽見二長老的眸子瞧著她的傷處,聲音冷得徹骨:“下次等空閑了,你再對著硯青發一次脾氣,看他還會不會魔氣擾心。”
    夏侯方才還熾熱著的眼神,這會兒卻忽然哢嚓一聲結冰了。
    她那張精致雪白的麵容迎著風,緩緩地扭過來,對準了二長老,目光仿若毒蛇。
    “你,在懷疑我?”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