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吹雲醒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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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子瀟這副模樣,硯青心裏居然也是一疼,像是有什麼東西紮在了那上頭似的。他在子瀟的床邊坐下,幫夜袖把他扶著坐起來,夜袖見硯青坐的位置不錯,便將子瀟的腦袋擱在了硯青的肩膀上。
於是那張慘白卻妖嬈的麵容,顫抖著濃密烏黑的長睫毛,完完全全被硯青給盡收眼底。
嗯,好一個閉月羞花的漂亮公子。
硯青在心裏笑,這個人啊,還是像頭一次見到他那樣美麗,就連中毒了頭發亂糟糟的,還是比旁人美出一大截來。隻是……他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呢,像他進觀的這些日子一樣,對著自己露出貝殼一樣白的牙齒笑,用那好聽的聲音,對自己說山下麵城外麵的俗世。
硯青知道,子瀟到溪雲觀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的,並不是一個厭惡了紅塵又覺著自己不夠格修道的人。
記得有天,硯青從山下麵買東西回來,半路上碰見了一隻妖所以耽擱了路程,直到戌時才回到觀中。他路過雪樓,發覺子瀟窗戶的燈還亮著,還有一抹清晰的人影站在窗前,自己便走了上去。
果真,那時的子瀟還未睡著,瞧見他來了,就用極其好聽的嗓音與自己打招呼,還泡了一杯茶,問自己買回來的是什麼。後來兩人聊著聊著,就坐到窗戶上頭去了。
他還記得,那時,子瀟抬起一張雪白妖嬈的臉,望著天上的圓月,聲音像是從夜穹上麵飄下來的。子瀟問他,人這一生,人這條命,到底是由誰掌握著的呢?
對於硯青而言,這個問題似乎隻有一個答案,天。
由天掌握。萬物因天道而生,又因天道而衰落,反反複複,往複循環,如同黑白分明的太極,你怎樣走都是一個圈一道弧。逃不出去,旁邊的也進不來。
那時他瞧著子瀟惆悵的臉,心中便隱約察覺到了某些,於是望著子瀟的眼睛,問自己能不能夠幫得上忙。
子瀟笑了,一種很溫柔,卻又自暴自棄的笑,他說,硯青你幫不了我。
自己再問時,他卻什麼都不肯說了。
直至今日,硯青才知曉,自己的確是幫不了子瀟的。
整片天地,都是這樣清清冷冷了無生趣。
夜袖將那瓶仙飲給子瀟喂了下去,他慘白的臉總算是紅潤一些了,不再像是一片慘白的模樣,呼吸仿佛也順暢了許多。夜袖細細地瞧了他很久,歎了口氣:“下一次毒發不知是什麼時候……不過,真要多謝你了,夏侯姑娘。”說著便轉頭去朝夏侯拱手道謝。
夏侯嘿嘿一笑,模樣甚是爽快:“別謝我,我就是想跟霜骨倒著來。而且,這個子瀟長得當真好看,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孩子呢,所以就不忍心瞧著他這副模樣。哎,我今日就在這兒跟你們一起守著他,等他醒過來,我得告訴他是我救了他……”
“肌肉女想得美。”硯青白眼一翻打斷了她,“這兒可是吹雲園,清一色全是男人,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在裏頭待著,也不害臊!”
“我害什麼臊啊?”夏侯下巴一抬,杏眼顯得極其漂亮。她本來就與硯青差不多高,這樣一抬下巴便顯出了些許氣勢:“你們有本事就在我眼前更衣梳頭,我怕什麼啊我,哼!”
“你……我懶得跟你這男人似的女子說話。”硯青將腦袋偏到另一邊,負手而立。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這綿延不斷的雨水總算是停了,天上青灰色的濃重雲團跟著風,散步似的緩緩散去,像是圍觀的人群漸行漸遠。
在這期間,夏侯因為耐不住餓,一個人跑出吹雲園,去了飯堂吃了一頓,還很義氣地打了一大缽子飯菜回來。等夜袖與硯青將缽子裏的飯菜分成兩份開始吃的時候,夏侯就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睜著雙圓圓杏眼盯著子瀟發呆。
“喂,我說肌肉女啊,你不是看上我們家子瀟了吧?”硯青嘴裏含著一大堆飯菜,說起話來嗡嗡嗡的。
夏侯反坐在一張高背椅上頭,雙臂搭在椅背上低著頭瞧床上的人,頭也不抬:“你管我呢。”
硯青險些將飯給噴出來:“什麼管不管你,我跟你說,子瀟是我師兄的……的……的好朋友,好哥們兒,你可不許將他搶了去。”
夏侯輕笑一聲,抬起眼來瞅了瞅夜袖,又轉回去:“看出來了。”
“姑娘看出什麼來了?”夜袖放下碗筷,一雙眸子清如深泉瞧著夏侯,麵上沒什麼神情。
“咳咳,自然是看出你與子瀟情同手足興趣相投了……”夏侯幹咳幾聲,滿臉心虛遮都遮不住。她正想起身去喝水,卻聽見床上的子瀟低吟一聲,而後緩緩睜開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夏侯怔了怔,說“他……他醒了。”
撲啦啦的好幾聲,夜袖與硯青同時朝著床鋪撲過去,兩道玉白的身影宛若從天而降的白鴿,就差沒掉得一地鳥毛了。夜袖冰雕般的麵上綻開笑意:“子瀟,你可醒了,身子還難受麼?”子瀟眨眨眼,衝他搖頭。
硯青嘖嘖幾聲:“你可把我們都給嚇死了,師兄都魂不附體了!”
旁邊的夏侯一把推開彎著腰的兩人,瞪著鹿一樣的杏眼,將子瀟整張臉都瞧了個遍,感歎道:“唉,這世上怎的有這般美男子,我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在……咳咳,頭一次看見”說完,她又朝著子瀟嘿嘿一笑:“子瀟子瀟,是我救了你啊,我叫夏侯熒,你叫我夏侯就……”
硯青一把將她扯開,神情頗為不爽:“你害不害臊啊?子瀟是個男孩子,你就這般湊到他眼前,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懂啊?”
夏侯站著晃了晃,耳朵裏隻聽見炮仗般的句子,句句都刺耳得緊,於是她“嘖”了一聲,一腳踏在跟前的椅子上頭,膝蓋弓起來,彎下上身將左手搭在腿上,右手伸到背後拔刀:“小道士,俠女我前頭不跟你計較不代表我就不會發飆,眼下雨也停了,你就跟我去院子裏大戰一場好了!輸了你從今往後都不許說我不害臊,如何?”
床上的子瀟聽著他們對話,腦袋裏一時反應不過來,沒等他開口說話,硯青就咬著牙與夏侯一同衝出去了。夜袖回頭瞧了他們幾眼,又轉回來望著子瀟,他走過去,在子瀟身旁坐下來:“你好些了?”
語氣很溫柔,讓人想到天邊軟軟的白雲。
子瀟點點頭,又將手從薄毯裏伸出來,做了個喝水的動作。夜袖手掌一抬,幾縷幽綠的清風就從他的掌心中旋轉著騰起,將桌上的一杯水給卷了過來。他將子瀟扶起,神情柔和地將那杯水喂進他的雙唇裏。
或許是嗓子沒那麼幹了,子瀟舒了口氣,怔怔的瞧了夜袖許久,又苦笑:“我昏過去多久啦?怎麼覺著好幾百年沒看見你了似的。”
“我早晨去找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昏過去了。先在床上躺幾天吧,睡在我這兒也沒事。”
子瀟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你睡哪啊?跟我一塊兒睡呢?我可是個不喜歡女人卻喜歡男人的……哎呀!”
完了,腦子裏迷迷糊糊的,怎的將這事兒給說出來了?這可死定了啊……
子瀟瞬間便羞得滿臉通紅,驚呼一聲鑽到了薄毯裏,不敢去瞧夜袖的神情。但那毯子有多厚?隻是一張半透明的蠶絲毯子,子瀟在裏頭卷成一團的模樣被夜袖看得清清楚楚。
像隻病怏怏小貓。
仿若是一個幻覺,夜袖身後是雨後初晴的天,他背光而坐,麵上的神情卻像是雪山融化的清泉,一抹潔白無瑕的笑,悄悄在那精致的唇邊綻放。
他就這般坐著,將這世上最為溫柔的笑容,送給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