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雖然沒顧著身後兩人的叫嚷就把慕應弦拉出了門，但是也沒碰到他的肩膀上的傷口，那張臉也是俊朗不凡的，即使還是掛著一幅不爽的要冒煙的神情。
    “喂……兄台你有這麼討厭我麼？”他揉著肩膀，不明白的問了一句。
    青年腳步一停，似乎比剛才平靜了一些，但是卻露出了與他劃清界限的表情：“討厭？你可是會讓我們送命呢。”
    “送命？”慕應弦完全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他頂多是個麻煩的傷員，居然還會反過來讓人送命，這可真是聞所未聞的笑話了：“兄台何出此言？”
    “你身上的披風——”話一出口，慕應弦才意識到自己肩上還覆著莫恪離那件披風，一把扯了下來，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而那青年又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輕蔑得更是不屑一顧：“不過你是賊也好，被迫流亡的忠義之士也罷，隻要滾下這山就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了。”而身邊的慕應弦聽到他這番話，不禁對他下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定義。
    而他又瞪了一眼慕應弦，看到了他險些踏錯的步子，惡狠狠地提醒道：“跟著我，別落下了。”
    山路崎嶇不是一天兩天了，再加上之前的雨水還未幹透，一步一步的走下山也是極為不便，慕應弦跟著青年的腳步，而他一直皺著眉，利落的側麵顯得氣度不凡，慕應弦兀自想向前走就被他揪了回來，卻險些跌一跤：“都說了跟著我！”
    他這幅樣子明顯就是不耐煩加極其厭惡，慕應弦雖然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但嚴格說來還是那位文弱書生出的力比較多吧？他這幅態度簡直是在對付朝廷欽犯，這口氣眼看著就要咽不下去了，慕應弦對他怒目而視：“你……”
    “你什麼你，繼續跟著我。”已經是憤怒的臨界點，青年差不多就要在他身上貼一個‘殺人不見血，買一送一’的標記，在這深山裏跟著一個這樣的領路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受罪。
    走了不多久，勉強可以看到山腳下那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了，似乎幾步之外就是一個集市，聽得到小販們的叫賣聲。
    慕應弦心想是已經到了，剛想繼續往下走，青年就咳了一聲，逼得他刹住了腳：“慢著，以後不準說在這裏見過我們。”
    我們？慕應弦和他互瞪了一眼，是指那位書生還有身邊的小孩吧？慕應弦覺得他們的行為方式都很讓人起疑，不過倒也不像是窮凶極惡的逃犯，隱居在深山未免奇怪了：“敢問兩位尊姓大名？”
    青年又是臉色一青，隨即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慕應弦望著他極快的腳步，似乎有些輕功底子，但是一想眼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要緊事，轉身就往山腳下走，穿過不遠處的一片密林就是集市，叫賣聲連綿不絕，人聲鼎沸，放眼望去，到處人頭攢動，好象全城的人都聚在了這裏。
    剛走進去幾步，一個小販就拉住了他的袖子，把手裏的藥瓶遞到他眼前：“這位公子，我這兒有上好的金創藥，您試試，保證效果好！”
    慕應弦眼下正帶著傷，雖然已經包紮了但還是少不了換藥，又看著這個小販長了一張老實的臉，就開始往自己的腰間掏錢袋，誰知剛要遞給那小販，那人就被踢飛了老遠，趴在不遠處的地上哀號。
    慕應弦第一反應就是魚肉鄉裏的地頭蛇出現了，剛想喝止那人，卻看到他走上前又把小販翻了個身：“你小子又在賣假藥！看來你是吃硬不吃軟啊。”
    他怔了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顏、顏卓？”
    他怎麼會在這裏？顏卓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裏？一連串的問題像氣泡般冒了出來，隻不過其中摻雜的多數是興奮，畢竟看到了顏卓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
    “弦？”
    顏卓鬆手一立定，那個小販就跌跌撞撞的逃出升天了，留下這兩個人麵麵相覷，過了許久，顏卓才張口，吐出一句不明不白的疑問：“你……到這來了？”
    “你怎麼也會到這裏來？”
    “我。。。。來辦點事。”
    “是不是。。。抓人？”
    “錯了，”顏卓一聲苦笑，稍縱即逝的無奈在那張俏顏上留下了遐想的空間：“我是來賣身的。”
    慕應弦一口氣沒順上來，肩膀忍不住一垮：“你打算和衛央當同行？”
    顏卓剛要一掌拍上來，頓然發現他肩膀上那道傷口，手就停在了半空，他不記得慕應弦會有什麼與人動手的理由，畢竟他自己也不是毫無縛雞之力的人，那手還是拍了上去：“你小子又是怎麼了？好好的王府不呆，一個人跑這來湊什麼熱鬧？”疼得慕應弦跳了腳。
    王府？慕應弦臉上打翻了調料罐，頓時分不出哪裏是紅的哪裏是白的，隻覺得臉上一下子冷了下來，腦中閃過一絲什麼，聲音也晃動著：“你是說，莫恪離他還在王府？”明明是和幾名護衛一起到了這裏，為什麼顏卓會以為他是一個人前來？
    “廢話，夷昇大人派出去的探子又不是吃素的。”說到夷昇兩個字，他就暴走了，以至於慕應弦弄不清楚這個消息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還是讓他暈了一霎。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他恍惚的踩在沙裏，他身為王爺，既然能密謀造反，又怎麼會這麼輕易的答應自己出行的要求？為什麼他就沒有懷疑過他？哪怕是一次也好，他也不用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這根本不是原來的他。
    原來的他應該恪守本分，一心一意為自己所在的軍隊效忠，萬死不辭，不會為了一點無關緊要的私情而忘記了自己的首要任務，不然的話他會有愧於自己的位置，所以那時他時時刻刻牢記的都是夷昇的命令，此外再無其他。
    但是誰能告訴他，現在這份感情，到底還算不算無關緊要？
    如果還是無關緊要，那麼那個人的生或死也對它不會有任何觸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