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時分的午後。
    流川坐在將軍府邸的後花園發怔。
    櫻木離開的時候是一臉什麼表情即便沒敢看，流川也還是能在心底清晰的勾勒出那棱角分明，隻適合掛著笑顏的臉上出現的失望神色。
    低眼看了看手中被櫻木遺留下來的東西，捏緊。
    與一般令牌的形狀並無太大區別，純金所製的令牌背麵雕龍刻鳳彰顯著天威，正麵卻沒有多餘的花紋，正中間一個大大的“免”字極搶視線，隻怕令牌拿出來稍許晃晃也能看得個一清二楚。
    傳說中先帝僅鑄造了五枚卻從未賜出任何一枚的免死金牌。
    簡約的風格的確符合先皇的審美，櫻木淳一向都喜歡簡簡單單的事物。
    據說彩公主出現後，先皇為了保住女兒性命倒是賜過一枚給彩公主，不過誰也沒真正的瞧見，彩公主就算真有，沒事也斷不會拿出來亂顯擺，於是也就隻能是據說。
    流川沒想過這僅有的5枚金牌之一有一天會到自己的手上。
    別說從以前開始便沒想過，就算是想過，方才自己如此沉默以對櫻木的希翼怕是也不得不斷了念想。
    狐狸，若我不是這湘北的一國之君，你是否願舍棄了你的將軍身份與我遠走天涯？
    對於櫻木熱切灼人的視線，流川在心底回答了無數個“願”，表麵卻依然不動聲色的拉開兩人的間距沉默。
    怎會不願？
    又怎能不願？
    流川比櫻木明白自己感情歸屬的時間更早得多的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向。
    從何時開始的流川卻是真的不記得了，隻知道在發覺之時，櫻木的身影已經霸道的占據了他的滿心滿眼，霸道得沒留下一絲能容許他人進入的空隙。
    這輩子，想是沒有第二個人能像櫻木這般霸占了自己的心不算，還強硬的霸占掉自己的思緒了吧。
    如果櫻木不是湘北的君主嗎？
    可惜世事從來就沒有什麼如果。
    謊話已經說得太多，本不在乎再多說這一次。
    可流川卻倔強的默然，說不出口那個違心的“不”字。
    所以流川隻能低著頭沉默。
    櫻木低低的笑傳過來，帶著無奈和一絲壓抑的悲傷。
    很多時候，太了解對方，也會成為痛苦根源的一部分。
    由櫻木跨入將軍府到離開，一個時辰之中，流川除了問候和送別，幾乎沒怎麼開口。
    離開時，櫻木的步履有些蹣跚，想是有些醉了。
    平日裏千杯不倒，酒量好得出奇的人，卻因為小小一壺不算烈，甚至有些寡淡的清酒醉了。
    流川知道緣由，卻故意視而不見，任由著櫻木一搖一晃的起駕回宮。
    留下流川手中的這枚免死金牌，與用酒杯壓在原石桌上，時而被秋風吹起一角又回落的手諭一份。
    上書：
    今賜流川愛卿免死金牌一枚，如若今後有觸怒天威或國之律法之事，憑此金牌均可免本人及其家族一死，即便是弑君抑或起兵造反之罪亦不得追究。
    落款，蓋玉璽，一氣嗬成的感覺。
    擬出這種類似即使死在我手上也無怨尤的手諭，究竟是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言不能由衷的我？
    “白癡。”秋日的午後，流川麵對著已經結滿蓮蓬的荷花池，又緊了緊握著免死金牌的手，到底忍不住由唇角溢出兩個蒼白的字節。
    時間真的好快呢。
    轉眼又快要一年了。
    當年因為年幼貪玩而擅自拽著流川泛舟到湖中心摘蓮子而不慎落水差點溺斃後，流川便不顧喜愛蓮花的母親的阻攔，硬是讓人清了湖中所有的蓮以防同樣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什麼時候湖中又重新種滿了蓮？
    好像是去年櫻木大婚之前。
    是誰叫人種的？
    想起來了，好像···是自己。
    因為櫻木喜歡吃新鮮的蓮子。
    其實至櫻木溺水那次之後便再沒來過將軍府，所以蕭條好幾年的人工湖櫻木並不曾見過。
    何故現在又重新種上了？
    因為櫻木學會遊泳了的關係？
    看來，最放不下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吧。
    秋日午後的風，輕輕吹起流川垂落在兩鬢的發溫柔撫慰一番，而後快速遠走。
    人的心，原來可以痛到幾乎不能呼吸的程度。
    這種痛流川早就在明白自己心之所屬那天開始便嚐過了無數次，隻是這一次尤其千回百轉無法排解。
    滾燙的水滴落在流川冰涼的手背，不多，就一滴。
    不是淚雨滂沱，卻燙傷了流川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理智與清醒。
    此後，真的就要對麵相思了。
    栽了滿園的櫻花樹早過了開花的時節，掉了滿地掃不盡的落葉。
    “我願的，隻是···我更希望能替你守住江山。”遲了許久的低聲回複，被秋風盡數掃落在湘北每個栽有櫻花樹的角落。
    如有來生，但願你我不再受這君臣身份所困。
    能夠隨心的你愛我我愛你，簡簡單單，終此一生便好···
    太陽下山後的秋風開始漸漸轉涼，流川卻無知無覺般仍舊呆坐在庭間，任由肆虐的秋風將地上的落葉帶到自己發間流連著不舍離去。
    另一邊。
    接了免死金牌的洋平回府後半晌還沒反應過來櫻木賜他金牌究竟是意欲何為。
    坐在自己書房內思量了好久才突然雙眼一亮。
    抓了書桌上的金牌，急匆匆更衣，往三井住處而去。
    帶著小三走吧。
    這是櫻木沒明確說出來卻實實在在下達給洋平的訊息。
    抗旨不尊也是大罪之一。
    而櫻木此時將僅有的金牌之一給了他，聰明如洋平尋思過後不可能不知道。
    櫻木成人之美的苦心，洋平思前想後半天終於弄明白了。
    雖然對朝廷和父母有些負罪感，但終是想與愛人廝守的私心占了上風。
    將三井叫出來，兩人一番激烈爭吵和前思後想之後，總算吻合意見。
    走！
    約好碰麵的時間地點，兩人無事狀的各自回家。
    隔日早朝，櫻木看見洋平眼底的灼灼星光與三井的滿臉期盼，終於寬慰一笑。
    走吧。
    走得遠些再遠些。
    你們不是我和狐狸，無需守那麼多的繁文縟節。
    不用理會這些個江山社稷。
    我能給你們的賀禮，隻有自由了。
    洋平，小三，你們要幸福。
    連帶我和狐狸的份。
    狠狠的幸福。
    不然，你們對不起我所托付給你們的期望。
    我會盡力保住你們的家人的。
    拚上我一國之君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