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敢勞煩殿下。”
    宣太子一把紙扇抵著下頜：“可我是一片真心。”
    而對麵那位昂著腦袋瞪著眼睛的倔頭青被打量的渾身難受，很不喜歡那種目光，仿佛早已知曉了從前，掌握著當下，洞悉了未來，而剩下的，隻是看一場戲罷了。
    那時候的離途，也是個孩子，心眼兒都沒長全。糊裏糊塗地就和宣太子“找個地方細細道來”了。你想啊，宣太子是什麼來頭？再是不濟事兒就憑人家幾千年的社會經驗，那剛成精的小夢貘也能被唬得隻有點頭的份兒。
    兩個時辰之後，離途和太子已是勾肩搭背，親密無間了。看那小子滿臉甜死了人的笑，如釋重負地一聲長歎：原來如此。
    宣太子對他說，那孩子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那我就想辦法把黃河水引過來唄。哎，誰家有個什麼瓶子，能裝好多好多水。。。”
    宣太子想想那位叱吒風雲的離老太爺，再看看眼前這個心智不全的小子，不禁懷疑離老爹播種的時候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這是個比喻啊，又不是真叫你把黃河搬來搬去。”招招手，附耳細語，離途縮著肩膀咯咯笑：“好癢。”
    “他不是在等著他的心上人麼？那你不妨使個障眼法，讓他看一看，最好能讓他死了心。”
    “可他萬一想不開。。。”
    “他已是亡魂，最糟還能怎樣？”
    也是。離途嘀咕了幾下，魚兒就這麼上鉤了。宣太子倒有些不是滋味，一來這麼輕而易舉，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二來感慨這世道，得道妖物怎麼一個比一個白癡。
    嬉皮笑臉的小鬼偷偷地望了望河邊，眼看那浸在河水中的身影一日日憔悴，心裏頭暗暗焦急，生怕哪一天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這魂魄的靈性就被侵蝕幹淨了，日後再想轉世輪回，也不過是癡傻愚昧之類。
    他當真舍不得。
    醴都城裏，從來就沒有白天和黑夜。不管什麼時候，天空都是陰沉的暗紅色，暴雨欲來的前一刻。
    初見早已經失去了時日的概念。手裏緊緊握著的珠子，清涼溫潤。在來到這個地方之間，他甚至不相信真的有妖怪的存在，而現在，他正被這麼一個好心又愛多管閑事的妖照顧著。
    這就是在受人恩惠，初見驚詫於自己長久以來的心安理得。滴水之恩本該湧泉相報的吧？怎麼會有一種心安理得的感覺？
    遠處有一片幽綠的星火緩緩飄來。初見知道綠色的正是新故者的引路燈，不由得強打起精神來。還記得從前，姑且稱作從前吧，因為他早已忘了時間。當新故者也是這般緩緩靠近的時候，他的心總會震動得像要跳破了一樣。他會害怕，害怕在亡魂中看到白澤的身影，不知道那天生俊朗儒雅的人會變成什麼樣；他又會期待，讓那負心人看到自己是如何堅守著當初兩人許下的情。
    可這是不是也在表明，他等待著白澤的心意漸漸失去了初衷？原來忘川之水，真的會磨去人的真性情。也有可能，那根本就是自己的本性，他並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愛著白澤，隻是滿懷著遭到背棄的憤怒和得不到的不甘心。
    此時，初見心中竟生出了些許作戲的味道，茫然地望向三三兩兩的亡魂，臉上露出的疲倦。
    離途這個臭妖精！天天給他灌輸這些扭曲他本意的念頭，竟然起了作用了！初見連忙甩甩頭，想要趕走腦海中那張死不正經卻總是笑得柔情的臉。
    然後，回過神來，便看到了那一襲白衣，優雅從容，翩然而至。
    初見瞪大眼睛，驚得合不攏嘴。
    那人可不就是白澤？怎麼會？怎麼會在這兒？難道不知不覺，人間已過數十載？不，不對。倘若白澤是壽終正寢，怎麼還是年少青春的模樣？
    難道，他。。。
    “阿澤哥！”
    初見在水中撲騰著，靠近了河岸邊。
    “你？初見？”白澤也是驚訝極了，連忙走了過來，蹲下身。
    初見刷地紅了眼，豆大的淚滴在眼眶裏打轉。意外的是，他的心裏除了想念，更多的是心酸。
    “阿澤哥，阿澤哥。。。沒想到，你也。。。”
    白澤彎下身，雙臂輕輕環住了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