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稀客。”魏及對著宮女布置好的桌子做了個請坐的動作。
    燕靜坐下來，微微上挑的眼裏滿是笑意：“今天，靜帶了些燕國的浮生酒來，希望魏王嚐一嚐，也算是給靜個麵子。”
    “既然這裏沒有別人，也不必那麼拘束客套了，謝謝你的酒。”魏及淡淡一笑。
    燕靜點了點頭：“謝魏王抬舉。”話罷，他轉頭讓林玉將提著的酒奉了上來，交給一名宮女去暖。
    “說起這浮生酒，我倒也喝過一回。”魏及沒有看燕靜，也沒有看林玉，隻盯著自己的手，“味道很好，比我喝過的所有酒味道都要好。”
    “那我也算誤打誤撞，撞對了地方。”燕靜垂下眼，“事實上我這次來王宮，是有事想與魏王說。”
    “但說無妨。”
    燕靜淡淡環視了一下四周，魏及立即揮退了左右，林玉躊躇了一下，也跟著眾人退出了宮殿。
    “這場仗，不好贏。”燕靜搖著紙扇，臉上笑意不再。
    “戰爭的事情我思考不過來，喝酒。”魏及聽了燕靜的話，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改變，他親自取來了暖著的酒，倒了兩杯，將一杯推到燕靜麵前，“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燕靜淡淡飲了一口：“問題是出在鄙國的。這次鄙國派出的是燕喧，我父王派了林許之做監軍，問題就出在這裏。”
    “怎麼？”
    “我聽聞燕喧和屈不才有些舊矛盾，再加上燕喧其人兵法不精，這林許之……我收到了一份密報，”燕靜取出一塊錦帛遞過去，魏及伸手去接，卻不小心碰到了燕靜的手。魏及有些尷尬，不過燕靜的臉色卻絲毫未變，“我不敢妄下定論，心裏卻有幾分疑慮，但林許之深得父王信任，此時若是和他說，他一定不會當回事。”
    魏及心不在焉地展開布帛，上書：“臣見林監軍與齊使有信件往來，已私自將信件帶出，以待太子明察。”
    “我要離開這裏。”燕靜正色道，“魏王大可放心，燕國絕不會因為吞並了齊而轉而攻打魏國，況且，如果父王真的有這個心，一個我，也做不了威脅。”
    “燕靜，你是聰明人。”魏及喝了一口酒，看向燕靜，“你應該知道我同意王穩的提議留你下來，並不是因為你。事實上我也知道你不簡單，可我不喜歡思考這個。所以，你把我的理由留下來，魏國任你隨來隨去。”
    燕靜抬眼，眼中也不知道究竟是憤怒還是無奈，雖然已經明了，但他還是問：“你的理由是玉兒？”
    魏及大方地點頭。他向來不憚於做壞人，更何況這樣做，是可以讓自己高興的。
    “玉兒不是我的奴仆。”燕靜道，“我沒有權利決定……”
    “你有。”魏及打斷了他，“你是燕國未來的王，你當然有。”
    燕靜沉默了一瞬：“攻齊之計若是失敗，舉國上下會怎麼看待大王？燕靜如此，也隻是為了魏王的一世英名，既然大王已經答應出兵，那就應該有打勝仗的信心和準備，若是贏了戰爭，天下美人有千萬，您又何必隻拘泥於玉兒？”
    魏及愣了一下，歎了口氣：“燕靜，我討厭你這張嘴。”
    “燕靜知道。”燕靜垂著眼，看上去很溫和。
    “可你知道原因嗎？”魏及頓了頓，“因為我發現我很容易被你說服，這很可怕。”
    燕靜的嘴角滑出一個常人不易察覺的笑。他事實上隻是個少年，聽到這樣的話，難免有些興奮。不過他也知道若是眼前坐的不是魏王，剛才那番話，是什麼作用也不會起的。
    魏王很容易聽信別人的話，如他自己所說，他討厭思考的東西，隻要交給別人來想，他隻要采納就可以。
    這是個致命的缺點。
    燕靜打開折扇：“那魏王一定討厭很多人的嘴。”
    魏及又喝了一杯酒，像是沒有聽到燕靜的話。
    ***
    “蘭陽。”江無塵抬頭看了眼麵前的女人，又垂下了頭，“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進宮找了王兄。”蘭陽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你和他說了什麼？”
    “大王這次貿然出兵應和燕王伐齊之舉，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泠睿告訴我燕王肯定不懷好意，又派了個善辯的兒子來……”
    “你們想得太多了。”蘭陽抬頭看著夕陽，“不過，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
    “我發現王後和攬月夫人長得都很像燕太子身邊的那個書童，半年前王兄曾經去過一次燕國，回來之後，母後替他張羅婚事，他拒絕了那些出身名門望族的女子，反而先後娶了這兩名商人的女兒……”
    “你想到哪裏去了？”江無塵頓時笑了出來。
    “不，無塵你不懂，你沒有看到，我王兄看著那個林玉的眼神……像盯著自己獵物的狼。”
    江無塵捏了一下蘭陽的臉：“那怎麼可能，你真的想多……”江無塵突然愣住了。
    蘭陽順著江無塵的視線看過去。
    一個男子，立在江府不遠處的一棵楓樹下，身上穿著紫衣，看上去年紀並不大，麵容卻有種出奇的妖異之美。
    “那是燕太子。”蘭陽坐直了身子，壓低聲音。
    江無塵怔怔盯著那個身影，良久沒有開口，一陣沉默之後，江無塵開口問：“他是燕靜？”
    “正是。”蘭陽正襟危坐，“他那張臉，我不可能記錯的。”
    “我覺得他有哪裏讓我覺得熟悉。”江無塵略略眯了一下眼，仔細打量著燕靜，“大概是錯覺吧。我覺得他的臉……有點像我爹畫的畫像上的我娘。”
    “那你娘一定很美。不過我聽說燕靜不喜歡自己的臉，他有個紅顏知己，叫年若楓，似乎經常為他製作各類人皮麵具。而且……聽說他和生母的關係很不好。”
    “他們母子關係不好？”
    “唉，這王後原本是晉國一位大賈沈輕文的小妾，聽說歌舞天下一絕，後來被那沈輕文送給了燕王，燕王後可是個天下聞名的美人。說起來，燕王後可和你是同鄉。”
    江無塵不明意義地幹笑了兩聲。
    “不過，聽說在九年前，燕王後為燕王獻舞，隻有八歲的燕太子當眾砸了自己的碗，要他母親收起那些放浪之舉，我也在想，怎麼跳個舞，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江無塵眸色暗了暗，但終究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