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及醒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燕靜睡在房間裏的另一張床上，夜裏很靜，像是隻有窗外的蟲鳴和燕靜輕淺的呼吸聲。
    魏及盯著燕靜看了許久，也沒有認出他。燕靜是背對著魏及的，他的頭發很長，被子略略有些斜，整個背都沒有被遮住，在長發之中偶爾能看到一兩片白色的皮膚。
    女人？
    這是哪裏？
    魏及敲了敲還有些疼的頭，然後下了床。他似乎想起來了，昨天的心情實在是很不好，在宮裏呆著，他總有種無形的壓抑感，他出宮，卻不由自主地踏進了一家酒樓，喝醉了之後的事，他就記得不太清楚了。
    莫非……
    他緩緩向燕靜走了過去，然後握住了他的肩膀，向下看了一眼，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是燕靜，燕靜喝了些酒，臉頰有些紅，他也許在做什麼夢，眉頭有些微蹙，客房裏隻有從沒拉窗簾的窗戶那裏透進來的月光，那月光正好落在燕靜身上，把他整個人勾出一種難以言語的美麗。
    燕靜身上帶著一種淡淡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似乎讓魏及的神經有些麻痹了。
    魏及鬆開了手。
    驛館的人手似乎不夠，居然能讓他這樣隨來隨去……即使這麼想，但魏及最終還是決定不再增派人手。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魏及咬了咬牙，回到自己床前，快速穿好了衣服，套上鞋，連夜逃似的離開了。
    次日清晨，燕靜醒了過來。房間裏一片狼籍，尤其是魏及的床，更是亂得一塌糊塗。他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阿靜！”門突然被推開了，林玉闖了進來，直直向燕靜奔了過來，門外不遠處站著幾個驛館的侍衛。
    “你怎麼來了？”
    “阿靜，昨天我發現你不見了，找了你很久……今天早上那魏王也不知道是怎麼……反正他到府上來，告訴我你在這裏，讓我來接你。”
    “他說的？”燕靜皺了皺眉。
    “嗯。”林玉點了點頭。
    燕靜點頭：“本宮知道了。”
    “阿靜，你昨天怎麼會在這裏？”林玉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
    “喝酒，恰好碰上了魏王，他喝得爛醉，本宮便替他要了個房間。”
    “你大可以……送他回宮的。”林玉抬頭，壓低了聲音，“那家夥好色成性，你……”
    燕靜失笑：“你想多了，他能對本宮怎麼樣？論武藝，他也不一定及得上我。”
    林玉卻沒有說話，緩緩垂下了頭。
    “我們回去吧。魏王對我擅自離開驛館的事，估計有些惱怒了。”
    “阿靜，我看到……”林玉欲言又止。
    “什麼？”
    “他的腰間掛著一個玉牌，上麵寫著一個燕文的靜。”林玉抿起嘴唇，“那個玉牌，你說你，給了你的心上人。”
    燕靜笑了：“有這回事？”
    林玉垂眼：“阿靜，半年前的燈會，你遇到的究竟是誰？”
    燕靜抽出折扇，悠然打開：“玉兒，我們回去吧。”
    “燕靜！”林玉握緊了拳頭，“我不是傻子，當日在朝堂上，魏王問我桃花酒的事，那時候，我就覺得……”
    “玉兒。”燕靜淡淡看了他一眼，“這不是在燕國，不要亂說話。”
    “阿靜，若是魏王……”
    “不是他。”燕靜合了紙扇，看了眼不遠處的侍衛，“玉兒，你這話，若是聽到了魏王耳朵裏，他會不高興的，我們現在有求於他，不能惹怒他。”
    “阿靜。”
    “在我知道他是魏王之後，”燕靜看著手裏的紙扇，“那個人，就不是他了。”
    ***
    魏及做了一個夢。
    人來人往的街頭，各式各樣的燈籠。
    燕國的年在三月，與其他任何國家都不同，魏及站在街頭，手裏拿著一張字條，那是他剛剛買來的燈籠上貼的，他看了半天，也沒有理解那是什麼文字。
    魏及有些迷茫。他站在街的中央，看著戴著形形色色麵具的人從身邊經過。
    笑聲，舞樓上的歌聲，嬉鬧聲。
    魏及此時的心情並不好。
    荊國是個小國，領土基本為南北方向分布，所以和燕魏兩國接壤，北部是燕國，而南部則是魏國，荊國和齊國都夾在燕魏之間，荊國位於齊國西部，臨近的三個諸侯國實力都較強，所以這片地向來紛爭不斷，亂世之中，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大概就在一個月前，燕王發兵奪下了本是魏國屬國的荊國，魏及的本意是再奪回來，王穩卻要求魏及與燕王交涉。
    魏及那時候很討厭王穩，可是他才剛登上王位沒多久，他自知鬥不過這一班老臣，隻得聽了。
    他到了燕國，似乎恰好碰上燕國的新年，這裏新年的慶祝方式和魏國的元宵節有些像，燈會，猜謎。
    隻是魏及看不懂燕國的文字。
    燕國的風俗很奇怪，他們講話與外界並沒有什麼區別，隻是書麵的文字十分複雜，沒有學過，一般是看不懂的。
    魏及覺得站在這裏的自己有些像傻子，他不該提出要出來走走，至少待在使館裏，傻子不止有他一個。
    “吳兄，今日，那柳如眉真的會出來？”
    “顰婷館的畫舫都停在那裏了，還能有假？”
    魏及回頭看了一眼河邊的畫舫，垂了一下眼，這才發現周圍的人都在向那邊走，他決定也過去看看熱鬧。
    就這一跨步，他撞到了一個男子。
    男子的花神麵具落在了地上，卻微笑，悠然抬頭，打開了折扇。
    這一笑，安靜了魏及的整個世界。
    “抱……抱歉。”
    男子撿起麵具，搖了搖頭：“意外而已。聽你的口音，似乎不是青城人。”
    “我是魏……魏國人。”
    “那你一定是跟著魏王一同來的了？”男子依舊是笑，一派謙謙君子之氣。
    魏及點頭的動作有些僵。
    “來即是客。”男子看了眼手裏的麵具，然後轉頭望了眼不遠處的酒樓，“我請你嚐嚐燕國的浮生酒，公子可願意賞個麵子？”
    ……
    魏及醒了。
    他眼前不是燕國年節時的繁華，而是王宮中金黃色的帷帳。
    天已經亮了。
    魏及抿了抿嘴唇。
    “大王，該起了。”一太監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魏及從枕邊拿起一塊玉牌，然後看著上麵的字，微微一笑。
    ……
    “玉牌上有我的名字，等你能看懂的時候，就會知道我是誰了。”男子壓低了聲音，話中含著些笑意，“記住，不要問別人。”
    ……
    “大王，燕太子求見！”魏及順手將玉牌藏到了枕頭下，然後披上了王袍。
    來得倒快。
    魏及示意一旁的侍女打開宮門，上茶。
    燕靜依舊是一折紙扇，一臉笑意。林玉跟在他身後，嘴唇微抿著，看著魏及的眼色裏有些許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