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學禮儀，聽說教。很快地，青離也就披上了嫁衣。
    梳妝自半夜開始。蘇繡的牡丹團簇圖案綴於嫁衣外身，繡了金線，鑲了珍珠，一擺一動皆是一耀眼。腰間束了金銀如意帶，掐出曲線正好的腰身，在外袍之下若隱若現。
    劉海全數梳到後麵，露出她光潔的額頭，發髻慢慢梳好，厚重而精致。墜上流蘇，長至耳際，再插上珠寶，便是亮亮的一頭閃耀。
    之後喜帕披下，青離便什麼也看不見，索性閉上了眼睛。有大小姐簡芸派來的貼身侍女阿媛一直隨侍在旁，扶她上了轎子，一路往簡戎的府裏而去。
    吹拉彈唱，夾著鞭炮噼裏啪啦響著的聲音，很是喜慶。
    青離這時候才問自己……自己真的要嫁人了？自己，真的嫁人了。在她曾經認為非君不嫁的沈桓麵前。
    她等了他五年，然後選擇了一種最決絕的方式和他相見。同一屋簷下，她卻再也不是他的青梅。
    她輕歎一口氣，感受著手裏圓圓的蘋果，心道隻有走一步算一步罷。
    轎至簡戎所住的園子。整個庭院都布滿了紅綢。窗子鎏金紅漆，垂落的重重簾幕全數繡了鴛鴦圖案，內殿的屏風，更換成了百子圖的樣式。
    下了轎之後，侍女阿媛把青離捧著的蘋果接過，放到一個馬鞍子下麵。青離從這上麵跨過去，方至門前。按著民間的風俗，她又跳過了門口的火盆，才真正進到屋子內。
    因為簡戎重病的緣故，無法與她行夫妻之禮，青離一個人拜了天地，也算是替他敬了先人敬了天地，多餘的禮，便就此免了。
    饒是如此，丞相府大公子成親的繁複禮節，已讓青離吃不消。
    最後她被阿媛扶著，總算進了洞房。
    她聽得阿媛說，簡戎被下人攙扶著，已坐起來，靠床坐著。
    因為蓋頭的關係，她看不到簡戎長什麼樣子，但似已感受到了那個人的氣息。她的心有些提起來了。畢竟，那個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她放緩了步子走過去，在阿媛的指引下坐下。她能感到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她一下子坐直身子。
    然後，她感到有一隻手握住自己的。她略往回縮了一下。那隻手又抓緊了。那隻手太過冰涼。許是因為他生病的關係。青離這麼想著，皺了一下眉頭。
    蓋頭卻在這個時候被揭開，毫無征兆。因為侍女還沒有開口讓行這個禮。
    青離驀地抬頭，便在這個時候看清他的模樣。或者說，他的眼睛。她一下子看進那雙眼睛。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溫柔的，卻又似淡漠的，從容平靜的，卻又似深邃的。黑黑的瞳孔倒映著燭火的色彩。本是明亮的顏色，在他眼裏卻顯得那麼寂靜無聲。
    “少爺……”有侍女知道簡戎搶先揭蓋頭了，但也不能出言多說什麼，隻有把合巹酒端來，“少爺病重，適當喝一些就好。請少爺與少夫人和合巹酒。”
    青離一下子回過神，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卻聽得他說：“我身子不便飲酒，今兒也晚了，就暫免了吧。你們先下去吧。”
    “這……”侍女們麵麵相覷，卻隻有暫時退下。
    而後，滿室繁華裏，就隻有青離和簡戎二人了。青離意識到這一點，像是想打破寂靜一般，輕咳了一聲。
    簡戎便回過頭來，“勞煩娘子扶我躺下。”
    娘子？青離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然後暗自吞了口唾沫，但也規規矩矩地幫他褪去外套，扶他躺好，再幫他蓋上被子。
    他並沒有閉上眼睛，就那麼看著她。
    青離臉紅，忙站起來，“那個……”
    “啊，因為生病的關係，有些事尚不方便做，還望娘子諒解。”他淡淡道，唇角勾了一絲揶揄的笑。
    旋即才反應過來，青離瞪眼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聳聳肩，語氣又軟下來，“我是說……去卸妝，然後……睡你旁邊？”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娘子隨意。”他的聲音依然溫潤如玉。
    “我隻是怕你生病，有人睡身邊不習慣……”青離如實說，“我也不大了解你到底生了什麼病。反正……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吧？”
    他眼睛眯了一下，眸色微沉，卻沒多說什麼，隻“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青離看著他已閉上眼睛，便放心地多瞧了他幾眼。這樣俊秀、彬彬有禮又出生好的人，竟病入膏肓。
    而自己為了沈桓嫁給他，算不算是利用他呢？
    突然又想起簡芸告誡過自己的話，青離搖了搖頭，走至梳妝台前慢慢梳理自己。
    洗漱完畢，她褪去嫁衣，輕手輕腳地上床，躺在他身邊。
    她有些不習慣，又不敢弄出動靜吵醒他，便隻睜著眼向上看著。
    “聽阿姐說，娘子名青離？”夜深人靜，身旁的男子忽地開了口。
    “是。”青離答。
    “那麼阿青。嫁給一個快死的人，委屈你了。你是為何會同意？”他這樣問。
    青離心一緊，不知他什麼意思。可是他的聲音那樣淡然，那樣叫人放心，似根本沒有玄機。好像是，隻是他好奇，所以就這樣問了。
    “我聽說，沈……我是說我兄長，是你的好友。這既是他同意的事，加上這是丞相府的意思，我豈有不嫁之理。而且，我一個小鎮上的女子，能嫁給丞相公子，又有什麼不好？”一般真一半假的話，青離就這麼說了。這樣容易叫別人相信。
    她自然不能說自己是為了沈桓來了。她和簡戎的這場婚事，之前還上報了皇上，他老人家還給丞相府送了禮。要是被發現新娘是冒充的，她可擔不起這欺君之罪。再退一萬步，她也不至對新婚的、快要病死的丈夫說，她是為了另外一個她愛的男人，才來這裏的。
    “但你放心，我可沒有盼著你死……我到底希望你能好起來。你生的什麼病，能告訴我嗎？”青離補充了一句，就睜著眼看他。
    他也掙了眼，看著她淺淺眯眼而笑。“娘子既如此關心，那麼，我們來日方長。”
    青離看著那雙眼睛，心不由跳了一下。她不知說什麼，猶疑著，卻見他真的睡去了。
    她也漸漸乏了，畢竟累了一天。閉上眼，她很快入夢。再醒來時，天已大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