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好了嗎？”玄塵問道。
    “恩，好了。”慶慈說著站起身來。
    玄塵將褲子提扯上去，整理好，轉過身看向慶慈：“方丈早些回去歇息吧。”
    慶慈卻是不動，看著他，眼裏露出一絲陰森的寒光來。
    玄塵見狀，心中直栗，斷斷續續的語句自口裏迸出來：“方……方丈，天……天色很晚了，您……您回去休息吧……”
    “玄塵，我發現你真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慶慈凝視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玄塵聞言，臉上蒙上一層惑色：“恩？”
    “你一點也不好奇同慧的屍體現在在哪裏嗎？”慶慈傾身上前，一張臉幾乎要貼到玄塵秀挺的鼻梁上。
    玄塵心中一愕，轉過身去，背對著慶慈，一張煞白的臉麵對著斑駁的牆壁。
    “你和同慧好歹十年師徒，你對他的死竟是這般不聞不問，本座真是心寒哪……”
    玄塵不辯駁，隻是顫聲問道：“師父的屍體現在在哪裏？”
    “井。”慶慈短短一字作答，然後轉身往門外行去。
    “井？”玄塵亦轉過身來，見慶慈的身影已經消逝在門外，“後山古井？”
    玄塵走上前去閂了門，一回身見一柄光亮的利劍直指自己的咽喉。
    ……
    同德一手執著利劍抵在玄塵的脖頸處，一對深眸燒得血紅，像是幽暗洞穴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這火是憤怒之火。
    玄塵僵住，一雙澄澈的眼眸裏流露出巨大的疑惑：“同德師叔，你要殺我？”
    “是！”同德應話道，“我要為同慧報仇！”
    “師父不是我殺的！”玄塵忙辯解道。
    “我剛才都聽到了，是你和慶慈那個畜生合謀殺了同慧！”因了這巨大的憤怒，同德握著劍的手都有些顫抖了。
    “同德師叔，不是這樣的……”玄塵眸子裏透著無辜之色，身子向前傾了傾。
    “別動！”同德打斷他道，握劍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不然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玄塵便真的不敢再有微毫動作，僵止如一座絕美的雕像。
    “你連自己的師父都可以殺害，你真是個殘暴的畜生！”同德接著說道，“你和慶慈居然還有‘那種’關係，真是惡心之至！”
    玄塵聞言，心中痛得像被刀子在絞，卻是百口莫辯，眼眶裏泛出淚來，怕被同德看見，忙低下頭去。
    “不要低頭！”同德衝他大聲吼道，“你以為你像同善一樣低頭你就是他了嗎？！你連給同善提鞋都嫌髒！”
    玄塵抬起頭來，又快速地將臉別過一旁，不去看他，任心裏那把刀子更加用力地絞著劃著。
    “你不是同善，你一點兒也不像他。同善是這世上最純真最美好的人，而你是這世上最肮髒最無恥的人！”同德接著言道，“你為了利益可以殺害教授自己十年的師父，可以出賣自己的肉體，你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殺了你這個卑鄙殘暴的小人！”
    玄塵轉過臉來，對上同德的目光。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眶裏的淚就流了下來，一顆一顆的淚珠像冷譎的珍珠般滴落，砸在地上，也砸在同德的心上。
    同德卻不願意承認，隻是將表情作得更加狠戾，更加決絕：“你不要以為你掉幾滴廉價的眼淚，我就會饒過你！”
    “同德師叔，你要殺便殺吧。”玄塵的話語卻是出奇的平靜，目光似在看著同德，卻更像是穿透過同德的身體看向更遠的地方。
    玄塵看到了，他看到了父親，看到了母親。他們站在同德的身後，衝他招著手。
    “爹，娘，你們來接汐兒了嗎？”玄塵的臉上浮出平和的笑意。
    同德見玄塵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兒，不由緊了緊手中握著的劍柄：“你耍什麼花招？”
    玄塵將視線自“爹娘”身上移回至同德臉上：“同德師叔，在臨死之前我要拜托您一件事情。”
    “什麼事？”
    “同德師叔殺了我以後，記得將師父的屍體自後山古井裏打撈上來，尋一處清淨地葬了。”玄塵輕輕緩緩地說道，“讓師父入土為安吧，我不忍心讓他在井水裏泡著，太寒，太冷……”
    話畢，玄塵倏然將雙眼闔上，等待著那柄利劍刺穿自己喉頭的那一瞬間。
    可是那一刻並未如期而至。
    隻是聽見同德將劍收回的聲音。
    玄塵睜開眼，看著同德。
    同德在他還未發話之際便搶先話道：“你的血太汙穢不堪了，我怕弄髒了我的劍。”
    同德說完，便自窗子掠了出去。
    玄塵望向窗外，喃喃自語道：“同德師叔，若是我能完成報仇重任，若是我報完仇還有命在，一定回東霖寺來為你平反……”
    ……
    玄塵癱坐在地上，聲音空靈：“爹，娘，原來你們這次不是來帶我走的，而是來救我的。你們會一直這樣在暗中保護著汐兒直到完成複仇大任嗎？”
    癱坐了良久，玄塵才自地上起來：“對了，師父的屍體還在後山古井裏，我要讓他入土為安……”
    ……
    “玄明啊玄明，這回可有你受的了……”玄智自藥房走出來，“我這次要好好為玄塵師弟出口氣……”
    剛踏出藥房的門檻，便見一個青色身影在距離自己幾丈遠處，往後山的方向行去。
    玄智認得那是玄塵。因為太過熟悉，所以即便是在森黯夜色之中，即便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仍是可以認出那身影是他。
    “玄塵師弟！”玄智施了輕功躍掠上前。
    玄塵聞言，止住腳步，回過頭看去。
    “玄塵師弟。”玄智在他跟前頓止住，看向他，“這麼晚了要去哪兒啊？”
    玄塵先是一愣，而後答話道：“我睡不著，隨意走走……”
    “這麼巧？”玄智一手攜起玄塵的手臂，“我剛好也睡不著，出來散步。不如我們做個伴？”
    “玄智師兄，我……”玄塵欲要推拒。
    “走吧。”玄智卻不等他說完便已攬著他的手臂折返過去。
    玄塵一麵被玄智帶著走一麵回過頭去看了看後山的方向：該怎麼打發他走呢？
    ……
    玄智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跟玄塵聊天，而玄塵隻是“恩”、“哦”地敷衍回應著，他的心還係在後山古井裏那具冰冷的屍體上，他還沒能將同慧安葬，心中哪能安呢？
    “玄塵師弟，你今天好厲害啊。”玄智說道，“你生著病還贏了玄明那小子……”
    “恩。”玄塵應話道。
    “玄塵師弟。”玄智突的頓住腳步，看向玄塵。
    “恩？”玄塵也停下步子，看向他。
    “玄塵師弟，我今晚是不是特別囉嗦？”玄智看著他問道。
    “啊？”玄塵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麼問。
    “我感覺自己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要跟你說似的。”玄智的眼裏劃過淡淡的哀傷，“因為我知道或許過了今晚，就再也沒機會再見你，跟你說話了。”
    “怎麼會呢？”玄塵撫了撫他的腦袋，柔聲道。
    “怎麼不會？”玄智的聲音哽咽起來，“你現在是太子武教了，你要入宮了，以後就沒機會再見麵了……”
    “就算是入了宮，以後也還是會有機會見麵的吧……”玄塵安慰道。
    “沒有，沒有！”玄智大力地搖著頭，“像我師父八年前入了宮，便再沒回來過……玄塵師弟也是一樣……”
    “不，不一樣的……”玄塵像哄一個傷心的孩童般道，“我以後入了宮，也不會忘記玄智師兄的，隻要有機會，我便會回來看你……”
    “那如果沒有機會呢？”玄智凝視著他。
    “那我也會製造機會來看你的。”玄塵對他淺淺一笑。
    “真的嗎？”玄智眼中泛起淚花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