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梁曉聲序:情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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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覺得——對於文學,情懷是有特殊分量的。好的文學作品,幾乎無一例外地流淌著真摯的情懷,如血液流淌在人的身體裏。一首詩,一篇散文是這樣,一部小說尤其是這樣。
今年春節期間,我在外地,隨身帶了澤俊先生的書稿《工人》。我清楚地記得,讀罷《工人》是初三,上午10點左右。
至今,讀罷一部好作品仍會使我激動不已。
當時的我便是那樣。
身邊也沒有一個可以交流感想的人,忍了幾忍沒忍住,於是撥通了澤俊的手機,告訴他我已經讀罷了《工人》。
千裏之外的他期待地問:“達到小說的及格水平了嗎?”
澤俊一向是謙虛的。
我說:“好。很好。非常好。”
除了那短短的幾句話,我竟不知再從何說起。好的小說往往會使剛讀過它的人失語,能具體地說出好來是失語過後的事。
澤俊又問:“怎樣進一步修改?”
我說:“作品當然是越改越好,不過,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不論出版還是發表,應都不成問題,而且必定會引起關注……”
除了籠統之印象,還是談不出具體感受——那真是一言難盡的。
澤俊是盲文出版社的副總編。他負責出版過我的兩部集子,由而我們認識了,遂成朋友。他厚道,為人誠懇。並且,對世事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寫作是他最主要的業餘愛好。很可能,還是唯一的。
他多次對我說,打算寫一部工人題材的長篇小說——說到“工人”兩個字,他總是流露出極深厚的感情。工人階級對中國的偉大貢獻令他肅然起敬;他們“下崗”時期的種種困厄處境令他感同身受;他們至今分享改革成果之少每使他焦慮萬分。
而我,也是的。我和他一樣是工人的兒子。我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當年幾乎同時下崗。
“工人”二字對於澤俊猶如上帝,乃是他的情懷臍帶。
談到最後他又總是會信誓旦旦地說:“我要為中國工人立傳。”
我當然鼓勵他。但老實說,對於他究竟能寫出一部怎樣的工人題材的小說,心中是不免存疑的,拭目以待而已。蓋因一部中國當代文學史,從49年到90年代,差不多可以說是一部中國農村小說史。90年代後,小說在題材方麵驟然豐富,如禮花綻放。工人題材的小說,卻仍少之又少。優秀的更少。中國之大多數作家,長短都有過農村生活的經曆。縱使完全沒有,海量的農村題材的文學作品,加上電影電視劇,也會使作家們易於間接地吸收了解。
農村於是成為中國文學的家園和苗圃。
中國當代作家普遍缺乏對工人群體尤其是從前年代的工人群體的認知。直接的和間接的認知都缺乏。連我這個工人的兒子也是——蔣子龍是極少了解工人的作家。從這個意義上講,他是作家中的寶。
現在,終於又出現了一位於澤俊。
澤俊筆下的三線工人群體,與子龍所了解的工人迥然不同。子龍筆下的工人是生活在城市裏,工作在車間裏的;澤俊筆下的工人,卻是經曆了背井離鄉的,攜家帶口落戶於廣闊的風沙漫漫的西北天地間的,如同龐大的負有神聖之遷徙使命的特殊部族;如同轉戰一方的千軍萬馬的大兵團……
我認為,於澤俊成功地完成了他的夙願。
我認為,他寫出了一部工人題材的《白鹿原》。
對於《工人》這樣一部小說,我可評論的方麵很多。但我決定不必都寫入序中。
我真誠地向廣大讀者和文學評論家們推薦《工人》。
我一點也不懷疑廣大讀者必會像我一樣喜歡這部小說,為作者流淌在字裏行間的真摯情懷所感動。
我深信《工人》必受評論家們的好評。
我甚至認為,下一屆茅盾文學獎評選時,《工人》必具有不容忽視的角逐力。
終於出現了這麼一部工人題材的好小說,如果我是評委,將毫不猶豫地投它一票!
最後我隻評價一句——《工人》具有史詩性質;我因它哭過了……
2011年4月24日
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