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漸明，我卻沒有一絲睡意。身後的人睡的異常安穩，本以為他因有人在側而戒備的淺眠不曾顯露過。稍重的鼻息清淺淡薄的繚繞在耳旁，我動彈下身子，身後的人又嚴嚴實實的貼上來。
    我苦笑不已，不過想來王上自小一人，因先王假予的身份而受人鄙夷，與兄弟皆是不親近，真正的娘親又早早離世，應當很是孤寂吧。
    王上讓我感到十分的不同於他人，他是一個真正的王者，有胸懷，有膽色，有睿智，有淡然，還有振臂一呼千萬以應的威信。我敬仰他，同時又似友般關懷著他，知曉了他為奪王位而付出的一切之後就更是憐惜。
    憐惜，本該用在紅顏知己亦或是妻妾身上的字詞卻叫我生生的套在王上的頭上。隻是王上的確令我震撼，正如他所說，他傾注的皆勝將軍一籌。將軍永遠隻是帶著一絲怨恨，眼巴巴的望著自以為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卻不曾想過傾注一切來換取。大概是因為他愛自己，王室中人便是如此了，見慣爾虞我詐，交不出心，於是久而久之，除卻自己皆是不重要的事務了。可王上不一樣，也許他生來便帶著星辰，總是從庸碌的眾人之中脫穎而出。
    “醒了？”
    我一僵，身後的人在我不在意的時刻醒來，帶著濃濃的睡意，沒有君臨天下的霸氣，沒有高高在上的迫力，似乎千百年前我他早已相識，淡淡的問候卻似醇厚的六安茶。
    “王上可要起來了？”我望著外頭，一輪白日似乎正在竭力的爬上天際，紅色的霞光迫不及待的來至人世，歡快的灑在每一片土地。
    王上又朝我這兒靠了靠：“許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穩了。”
    寥寥數語，透出多少無奈悲涼，我斂了眼色，也不再想著避開，老實的與他貼著。如果可以，我願替他分擔一切苦楚，願意接受他所有難以吐露的心聲，生生世世追隨著他。
    有些人便是如此奇妙，初見如寶劍，尖利難握，但細觀便可發覺那是一柄通性寶劍，擇其善者而柔之，擇其不善者而淩之。
    “王上不如再睡一會兒吧。”我自發自覺的提出意見，話一出口我便反悔了。這話說得如同下令一般，也不知王上是否會發怒。
    王上伸出雙臂環著我道：“孤幼時曾想過，若孤有個娘親，她定然是貌比天仙的，孤便要好好的護著她，就如同現下一般伸出雙臂為她擋去一切風雨。”
    “不過孤生的遲了，護不住她，但自那之後，孤每日提醒自己要牢牢攥住手中所有，傾盡一切也不會再放開。
    執念。
    “子允，若是你再早一些出現便好了，也許孤不會當一個帝王，不會如此狠心利欲，也不至於惶恐。”
    難安。
    “王上。。。也會惶恐？”我眨了眨眼，我總以為王上與容靖等人皆是隻手遮天，陰謀陽謀手到擒來之人。原來他們也會心生惶恐？
    王上悶笑了笑，胸膛輕輕地起伏：“每個人皆有所懼怕，即使孤是王，亦是如此。”
    我收起吃驚的神色，是我又忘了，因為一直覺著王上無所不能，因此一次次又一次次的忘卻王上也不過是凡人，既不是天上的神君也不是地下的鬼怪，自然有所懼怕。
    “子允，有朝一日，你也會離孤而去麼？”
    王上問這話時聲線平平，沒有起伏。但我知那假麵之下正是洶湧的波濤，我知道我該也一定會傾覆一切平息這波濤，盡管將自己投進入填上一點兒也好。
    “不會的，王上，無論是清予、容靖亦或是他人，永永遠遠效忠王上。”
    王上沒有再說話，收回手轉了個身背靠著我，溫熱從他身上攀爬至我的身心。我不明白我說錯了什麼，但他的確不悅了，我有些難過，自然而然的跟隨著他的冷漠而澆滅了一切正麵的心緒。
    “子允，若你背叛孤，孤一定會死。”王上的話透著其他的什麼意味，但我隻是直著背，對著天地良心回著：“不會有那日的，王上。蘇家最要謹記的家規便是不守則叛，為人臣子，無論遭受什麼，定要咬牙跟隨在王上的身後，嚴密的守著，否則，便視為蘇家的背叛。將逐出蘇家，永世不得入籍，清予如此忠於王上忠於蘇家，不會做出此等令人傷懷的事的。”
    “你還什麼都不懂得。”王上淡淡的說道：“孤一直以來都在隱忍，引以為豪的隱忍，但孤就快忍不住了。”
    “若那時你還能如此堅定便是再好不過了。”
    王上的幾句話，似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映照。
    我卻沒有深思，一味的沉浸在他的為人處世之中。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確認，無論王上的所作所為如何天理不容，我定然會諒解他，勸慰他，為他排憂解難。
    但我覺得，隱隱約約之間，我與王上靠近了一些，卻又被王上所謂的隱忍相分劃開。我多麼希望再靠近他一些，盡管是籠罩在他的聖明下度過著反複的日子似乎也比最初的日子來的安心。
    現下，我不安，萬分不安。
    盡管他與我正背靠著背，但我們還隔著千萬重山，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惶恐失落，如此不被允許靠近的感受，如此被阻擋在外的感受。明明是想表示出我的情緒的，王上對我如友似兄，早已是超乎自我的存在，我是如此在意他，會因他的一舉一動揣測他的心思，爾後升降心情。
    我該如何再走近一丁點？我該如何給予背後那個人一點溫情讓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