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匆匆的往前飛。從來不肯回頭望一眼，順帶也看不起留在地上，用溫柔目光送走你們背影的人，你認為那是不思進取的沒出息家夥。而你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你翅膀不再揮舞了，筆直摔下高空，撲上來接住你的，就是當初你們一直看不起的，留在地上土土的孩子。
    夜已靜，闌珊的寂靜，相對坐在地上的二人陷入了沉默。
    裏包恩抬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意外的是輕巧的手感，拿下馬克杯掃了一眼，是咖啡喝完了。
    他手撐在地上準備站起身來。
    一隻手從後麵伸出來輕輕地按住他的手腕，手的主人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克製不住的微微顫抖，但是仍然堅定的保持著這份肌膚相觸的動作不變。
    “我來吧。”綱吉竭力裝作平穩的樣子：“反正我也想去一下廚房。”
    裏包恩聞言鬆開了手。
    他不是看不出來少年的激動和壓抑，隻不過他很不解而已。同時也感到不屑，是誰之前死纏爛打的要求知道自己的那些破事的，知道後反應卻是這樣。嗤。
    不過也可以預想到，畢竟這家夥是庸俗的泛泛之輩，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他相處得不怎麼費力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綱吉扶著桌角站了起來，長期一動不動的忘我坐著，是他的雙腿劇烈的發麻，可是他沒有動手去揉，就這麼蹣跚的走出門去，扶著牆一瘸一拐的下了樓梯。他不敢動作太大，他怕會踩碎什麼東西，那種自己竭力克製忍耐的東西。
    整個過程中，裏包恩的口氣是一貫冰冷而沉穩的敘述，低低的聲音輕輕的將那個塵封很久的往事揭開幕布血淋淋的推到綱吉睫毛可以觸碰的地方，讓他看個夠，看個夠，不帶一點保護和隱蔽的。
    綱吉感到嘴裏發苦。
    他終於沒有保持好自己的平衡從近地麵的三層樓梯上栽了下去，背部先著地痛得他眯起了眼睛。低哼了一聲後沒有再說什麼。
    瓷杯摔得粉碎，就在他的旁邊。
    他沒有起身，就那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傍晚時分，裏包恩手中那條快要痛死的魚。
    淚水靜靜的沿著眼眶流了出來，劃出一條一條的濕痕，然後滴在冰涼的木地板上。
    我傷害了先生。
    我傷害了裏包恩。
    我傷害了他。
    他無聲的哭泣著，將攤在身體側的兩手舉在眼前看著，記憶裏這雙手也曾滿沾過鮮血，那毀滅性的惡心和罪惡感。
    看著掌心的脈絡，然後把雙手覆蓋在自己的臉上，遮住淚水四溢的眼睛。
    他就那樣躺在那裏。
    十幾層階梯上的裏包恩站在門口，沉默的俯視著這一切。在他的眼底。
    他不理解。
    為什麼要哭，這孩子不是終於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嗎。
    一切都凝滯了一般，隻有牆上的時針發出“滴答——滴答”的輕微聲響。
    綱吉再次站了起來，樓梯上已經沒人了，他不知道剛才有人曾經那樣凝視過自己失態的樣子，彎腰收拾好碎片，走進廚房，拿出新的杯子，倒好咖啡粉，衝進開水，用小勺攪拌。
    他想他知道先生為什麼不吃自己做的飯菜了。
    會惡心的吧。
    正猶如他自己第一次殺人後劇烈的厭惡和恐懼自己的雙手一樣，裏包恩先生想必也是，想到自己的手心沾滿了多少血漿和屍液，都會反胃，何況還是這樣的一雙手做出來的食物。怎能入口。
    裏包恩他，不喜歡他自己。
    尤其厭惡他自己的用鮮血構造出來的一切。
    這也許，就是迪諾先生想告訴他的真相。
    【其實裏包恩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
    【說是沒有感情，實際上卻是厭惡。他厭惡從他手上出來的任何作品，雖然都是傑作】
    綱吉沾濕了毛巾，拭去臉上亂七八糟的痕跡。
    看了一眼那杯剛衝好還冒著熱氣的速溶咖啡，端起來一口氣喝了下去。
    然後擰開水龍頭把被子裏的咖啡殘液衝洗幹淨。
    擰開爐灶上的開關，從冰箱裏拿出雞蛋，敲開攪勻，腦海中努力回想著先生之前的動作，圓滑的將蛋液慢慢淋滿鍋底，臉上痛苦的表情慢慢消散換成了專注，認真的一步一步執行著課業的溫習。
    半個小時過去了，非但咖啡沒端上來，人影都沒看見半個。
    裏包恩冷笑這學生辦事效率之低，合上筆記本，順手拉開抽屜放進去，卻看見了一本因為沒有好好擺放而翻折起來好幾頁的軟皮本子。
    記日記是弱者不錯的宣泄方式，他沒去在意，準備把電腦擺放進去，那筆記本一角上暴露出來的幾個日文字符成功的暫停了他這個舉動——
    那有些淩亂的字跡顯得很大，都突破了上下行的格子。
    “ｒｅｂｏｒｎ。”
    下麵又是好幾行ｒｅｂｏｒｎ。
    裏包恩伸手掀開了那一頁，本來是用來摘抄老師板書的課堂筆記上，滿滿的寫著一頁的ｒｅｂｏｒｎ。
    再翻一頁，還是。
    再翻，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