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以後。
    劉錚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晚點了，為了趕明天的畫展，他這幾天可謂吃不飽睡不香，都怪那個工作狂。劉錚在出租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怨念的想著。
    手機響了，接起來是任月，是確認明天人手的問題，他又不是執行總監，為什麼這幫人總喜歡用這些瑣碎的事來煩他。
    敷衍完的時候已經快要到酒店了，劉錚這才有空對著這個不陌生的城市發呆，離開一年了，前塵往事還仿佛曆曆在目，隻是當初對那個人的感情已經冷卻，傷痛，也許隻是剛剛凝固吧。也不知道自己這次回來做這個畫展是不是正確的。
    但是人都已經在這了，還能說什麼呢。劉錚馬上就釋懷了，隻要不遇到就好。
    剛剛這麼想，就在推開車的時候愣了一下，孫政剛從酒店旁邊的飯店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掏鑰匙。雖然過了兩年，但是孫政的身形並沒有大變，隻不過，往日裏對這個人所有的柔情，如今已經無跡可尋。
    劉錚麵無表情的付了錢，剛轉身走了沒幾步就聽後麵有人喊著“先生，先生沒找你錢呢！”
    “不用找了。”
    轉身時看到佇立在不遠處的孫政的身影，一閃而過，劉錚進了酒店，今天累得要死，明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起。
    辦理完了手續，剛要上樓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劉錚驚訝的回過頭，但是瞬間就甩開了孫政的手。
    劉錚沒有停頓，轉身朝樓上快步走去。
    “你……你回來了？”孫政一邊追著他一邊說。
    劉錚停下了腳步，慢慢回過頭，“哦，不好意思，我是回來做事的，不會妨礙你。”
    劉錚乍一回頭孫政也忙不迭趕快停住腳步，眼睛盯著劉錚墨鏡下麵的眼睛，徑直伸手去摸劉錚的側臉。
    劉錚在他的手碰上他的時候一下打開了，“別碰我。”劉錚的眉毛皺著嗬斥。
    “……你這幾年去哪了？”孫政還是像沒事一樣問。
    “這個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劉錚看都沒看孫政一眼，迅速離開了孫政的麵前。
    孫政發了半個小時的呆，才動了動有點僵硬的手指，竟然有一種心潮澎湃的感覺。
    他用手捂住了臉，……這是什麼感覺……
    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
    兩年前，劉錚離開以後，張遙住了進來。
    兩個人很是如膠似漆的過了一陣子，但是很快，問題就來了。
    張遙是一個獨生子，家裏還有點小錢，平時就是被慣著的，任性起來很厲害，花銷也總是沒夠。
    這些也不是不能容忍，錢對於孫政來說不是問題，但是最不能接受的是他的生活習慣。
    兩個人沒同居的時候還沒發現，平時光鮮豔麗的張遙在生活中是這麼邋遢，隨處亂丟的內衣襪子，喜歡在床上吃東西，有的時候睡覺都能睡出一身的餅幹渣。張遙還喜歡熬夜打電玩，經常吵的第二天還要上班的孫政沒法睡覺。不換衣服就躺在床上睡覺，床單髒得很快。當然了，張遙是不會做家務的。一開始孫政指責他的時候還會撒嬌或者生氣，後來習慣了就不痛不癢的應一聲，然後繼續看碟片或者把薯片渣掉的到處都是。
    而孫政最痛苦的是，他雖然愛幹淨，卻不會做家務。
    從前的六年裏，劉錚每天都會把家務做好，床上找不到一絲汙漬，地上一塵不染，窗簾也格外的潔白。
    沒有劉錚，早餐和晚餐也很久沒有在家裏吃了。
    每次看見狼藉的家裏，孫政心理都有說不出的陌生感，似乎這個沒有劉錚的屋子，也已經不屬於他了。
    實在忍受不了的時候，孫政就雇了鍾點工。孫政屬於那種毛病多自己還沒辦法親力親為的那種人，所以以前的時候再怎麼看不下去都還能勉強收拾幾下，過後終於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沒辦法就雇了鍾點工。
    後來劉錚學校裏要求出去實習，孫政才舒了一口氣，實習結束的時候在他附近租了一房子，沒再讓張遙回他的房子。
    他一直以為自己無所謂，隻不過這連年來，不知道為什麼過得有點空蕩蕩的。但是這對他來說，也許都是不痛不癢。他是這樣覺得的。
    直到看到了劉錚重新出現在麵前。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裏千頭萬緒，竟有種千帆過盡的感覺。
    坐在沙發上，發著呆拿著一根煙，點上卻忘了抽，直到煙頭燙了手才抖了一下按熄在煙灰缸裏。孫政忽然環視一下這間屋子，大多還保持著兩年前的樣子，他決定收拾一下，讓這個屋子顯得更像樣一點。
    兩年，多少讓他學會一些東西，這才知道生活中原來有這麼多的瑣事。
    與其說是明白，也許更應該說是，他才是一直以來被慣壞的那個。但是當他明白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
    推開原來他們住的那間屋子，空氣裏彌漫著薰衣草的味道，這是劉錚以前喜歡用的一個清新劑，即使他走了，似乎還沒有散去。屋子一直空著，有些地方堆積了一席灰塵，孫政一邊收拾一邊咳嗽，咳著咳著就咳出了眼淚，不管怎麼擦都擦不幹。
    劉錚此次辦的畫展是張繼寒此次回國以後的第一次國內畫展，本來他在國外已經頗有獲益，這次希望在家鄉也能收到一些好的反響。
    上午來了很多業內的人士，劉錚忙著應酬，早飯和中飯都沒怎麼吃，下午人少了，但是還是沒有看見張繼寒的人影。
    終於閑下來，劉錚端著一杯橙汁倚在會館的窗口對著外麵灼灼的驕陽發呆，一邊計算著還有幾天可以停留，回來了以後就回家看了一眼媽，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又忙了起來，想想自己還真是不肖。
    到了傍晚終於沒事了，剛出會館就看見孫政正倚在停在路邊的保時捷上，看見劉錚出來了馬上穿過馬路迎了過來。
    “錚錚……”
    劉錚視若無睹，打算攔一輛出租車，奈何平時不需要的時候總是在你眼前亂晃塞車的出租，此時需要了卻一輛也無。
    “過來吧，你要去哪我送你好……”孫政一手自然的拉住劉錚的胳膊，順勢一攬就把劉錚熟練的半抱在懷裏。
    一切動作隻發生在一瞬之間。孫政摸了摸麻木的半邊臉，漸漸火辣的感覺蔓延上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奇怪的是他並不生氣，好像一切都是應該的一樣。這個擱在以前孫政是絕對不會沉默的，他是那種從小就不會吃虧的人，人犯我一尺我必還一丈的那種，從小熟悉他的都不敢得罪他。工作以後更是這樣，隻不過遮掩的更好了而已。
    “我現在跟你沒關係了，我不煩你，拜托你也別煩我。”看著劉錚陌生冷漠的臉，孫政心裏隻餘一片恐慌。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我們不是在一起了六年，不是還要過一輩子嗎？”孫政努力笑著說，雖然覺得肺葉裏的空氣幾乎被劉錚的冷漠燃燒殆盡了。“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
    劉錚的臉一瞬間呈現出極度的憤怒，但是下一秒又消失了，隻剩下空白的冰冷。
    “這是我曾經想問的，隻不過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
    孫政沉默了一會，劉錚已經轉身了，似乎打算步行也要離開這裏。
    “我送你吧，”孫政露出了乞求的神色，“就當是老朋友。”
    劉錚不耐煩的瞪著他半晌，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但不管劉錚怎麼說，最後還是耐不住孫政的死纏爛打上了車。
    劉錚支著頭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他知道孫政不斷透過後視鏡看他。
    “你瘦了不少……是不是過得不好？”劉錚沒有搭話。“……你餓不餓，要不我帶你去吃點什麼吧。”
    “請你不要擅作主張，不然就讓我下車。”
    孫政顯然不擅長對付這麼冷酷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劉錚，隻好收斂了自己的意圖，車廂裏又是一陣難耐的沉默。
    “嗬，”劉錚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笑聲，“沒想到我們孫大總裁還喜歡吃回頭草，是不是你那個小情人沒滿足你啊。”
    孫政剛要說話，卻被打斷了，“不會是又換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樣，劉錚，我真的很後悔。”
    “後悔？後悔什麼？你孫政還有後悔的時候，真稀奇。”
    “錚錚，我們可不可以別這麼說話。”
    “如果可以，我不想跟你說話。”
    “……你就那麼恨我。”
    “都過去了。”
    孫政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車，剛剛還陽光明媚的天氣，轉眼間已經陰沉下來。
    “過去？六年的感情對於你來說是說過去就過去的嗎？”
    “孫政，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個，如果說忘恩負義，你才是個中高手吧。”
    劉錚說著推開車門就走了下去，孫政捉了一個空，追下車來。
    “錚錚，跟我回去。”
    劉錚一味朝前走著，孫政亦步亦趨了一段路，劉錚始終沒有回頭，決絕的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孫政隻好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心裏陰沉的幾乎看不見一絲光明。
    沒關係，他會等，他不相信劉錚會這樣放棄。
    第二天張繼寒終於現身了，劉錚懶得說什麼，隻是把一堆企劃都推給了他。
    “啊，不好意思，昨天累壞了吧。”張繼寒抱歉的笑了笑。
    “還好意思說，我回家看我媽了。”
    “恩，辛苦你了。”張繼寒停下手中的活，走過去攬住劉錚吻了吻他的臉。“路上小心。”
    回到家，媽已經做好了飯正等著他，吃晚飯幫她收拾了一下桌子，躺在媽的旁邊睡一會覺，覺得渾身的疲憊都消失了一樣。
    “小錚，你什麼時候結婚啊。”媽突然問道。
    “怎麼突然問這個，我還不想結婚。”
    “也不能老是一個人啊，哎，你這孩子，誰說什麼都沒用。”媽媽歎了一口氣，摸著劉錚的頭，像小時候一樣。
    “不結婚多好，我陪你一輩子吧。”
    媽媽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笑一笑，隻是憂心的看著劉錚的發頂。
    “有相好的朋友就帶回來，不論家世什麼樣，人品好就行，總歸是你要過一輩子的人，媽也不多說什麼。”
    “是，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