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龍涎的竹葉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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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馬臉上驚詫的表情就像雨天裏一隻狗熊被洪水衝進奔流的河裏一般。
    在一瞬間裏,不管對方是誰,他都可以迅速的從懷裏掏出那把鈍刀,閃電般的劃過按他嘴的那個人的脖子,而且一刀無血,他很有把握,他總是對自己很有自信。因為在那之前,小馬剛衝到地窖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糧食口袋後麵有人,那個人的心跳緊張而快速,就像一隻雪地裏受驚的兔子,所以小馬並不擔心,也就在那一刹那小馬打消了拔刀的那一個念頭,而是選擇乖乖的順著他的想法支配,至少到現在為止,不管藏起來的那個人做什麼,小馬都很有把握一刀劃破他的喉嚨!
    小馬臉上的表情因為驚懼而皺紋開始虯結,到一種難以想象的恐怖。他總是很有把握的能將自己偽裝成如何一個他想要的樣子。現在他的腳肆意的在地上蹬著,身子後仰直落在身後那個人的胸膛,他敏銳的觸碰到那人的懷裏並沒有藏諸如刀之類的東西,所以他再次放下心來。
    那個人聲音顫顫的,警告說:“不想死就別亂叫也別亂蹬!”
    小馬心裏偷偷的笑著,頭卻點的跟個怕死的窩囊廢似的,那個人臉上似乎滿是得意,捂著小馬嘴的手也慢慢的鬆了下來。
    果然不一會兒,漸漸雜亂急促的腳步聲慢慢變的粗重,顯然他們已經下到地窖下來了。小馬想把頭探出去又被那個人拉了回來。不一會,就聽到一個粗糙如狗熊的聲音說道:“二當家,人已經死了,和大堂裏的一樣,同樣的一劍封喉,他,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有人歎息一聲,幽幽的似鵝卵石掉進平滑如鏡的湖裏。小馬知道金馬幫的二當家“流雲劍”納蘭秋笙是一個外表文質彬彬的白麵書生,俊秀的臉龐不沾半點沙漠的風塵,這在江湖裏極為少見,同時這自然也是眾多女人傾心的男人。
    “這不是一劍封喉,而是,而是一刀封喉!”
    狗熊聲音又道:“刀?”
    納蘭秋笙道:“是刀,是一種刃口極薄的刀,而且刀法極快。據我所知天下隻有一個人可以使這樣的刀!”
    小馬心下一凜,對這個二當家似乎充滿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敬佩之意。
    狗熊聲音道:“那,那這個人是?”
    納蘭秋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金馬刀客!”
    狗熊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然後顫顫的道:“是,大當家?可是三當家他!為什麼大當家要殺死三當家?”
    納蘭秋笙道:“這個殺手之所以用這麼快速的刀法,無疑是想隱藏他自己的身份,可是我偏偏卻是練劍的,浸淫銀劍二十餘年,是不是劍痕我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我明明不想知道,可是我卻偏偏已經知道了。”
    狗熊聲音道:“大當家他!”
    納蘭秋笙道:“你別看著我,我也不知情,也許是龍應魂自己犯了大當家的忌諱吧,所以才讓大當家下了殺手的,你也知道,大當家的真的是一個性情很奇怪的人!”
    “鐵杵成針”龍應魂?
    小馬在心裏驚叫了起來,這個默默寡言的殺手在十年前不明原因從江湖中消失,沒想到他居然隱匿到了這裏,而且甘心在逍遙樓做了這麼久的廚子,更為可怕的是他竟然是金馬幫的三當家的,那麼他屈身到逍遙樓裏究竟為了什麼?難道金馬幫很早之前就已經打上逍遙樓的注意了麼?
    狗熊聲音一聲感歎。
    納蘭秋笙道:“別顧這麼多了,我們再到大堂去看看,看還有什麼發現沒有,把三當家的屍體帶著和大堂裏的放在一起,等天亮了就一並燒掉!”
    “燒掉?”小馬幾乎忍不住要跳了起來,他們要把這逍遙樓燒掉?
    不一會,腳步聲又開始散亂起來,顯然他們已經都陸續離去了,小馬慢慢的把頭探出來,看見跟在人群最後的一個人,一身白衣如雪,和其他粗衣搭脖的漢子形成強烈的對比,小馬看著他的背影腦裏總是有一種恍然的記憶,好像似曾相識,卻又究竟是什麼卻說不上來,正思索著,那個白衣男子竟然回過頭來,犀利的眼神似電一般掃了過來,小馬猛地身子一縮,跌進身後那個男人的胸膛裏,幾聲骨頭斷裂的聲音,那個人按住小馬的手不禁移開然後按住了自己的嘴。
    小馬心裏暗笑。可是同時卻又一臉驚疑,納蘭秋笙剛才定是看到我,可是他為什麼卻並沒有跟過來呢?眼見腳步聲漸漸離去,身後那個人終於聲音低低的呻吟起來,小馬連忙起身轉身麵朝著他。
    “孫四?”小馬又是一臉驚疑。
    那個叫孫四的人是地窖裏廚房的打雜的,日子過得和狗一般,卻連小馬都不如,每次牛二,也就是龍應魂有什麼不順心的就拿著孫四出氣,孫四的日子簡直是如在地獄裏。可笑的是,小馬每次想到孫四,心裏都會不由得笑出聲來,因為他終於可以找到一個過得比自己還慘的人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管自己過得像豬像狗,但是看著那些混的不如豬狗的人,卻能從心裏笑出聲來,有時候還會借著機會欺負他們一番,讓自己身上所受的傷和氣都從他們身上補貼回來!
    多麼可笑!多麼可悲!
    孫四抱著身子疼的滿地打滾,身子蜷縮著,臉上因痛苦劇烈的扭曲著,不時的發著哼唧的聲音,小馬突然感覺不安和抱歉起來,至少孫四是因為擔心自己,還險些豁出性命救了自己一命,可是自己卻有些恩將仇報,因為剛才身子縮回來之時,小馬卻是趁機使了六成力,因為他還不確定對方到底是何人,所以內心的恐懼戰勝了自己的信念,才促使他狠下殺手!
    小馬不禁起身過去,扶起孫四,孫四臉已經漲的通紅,大口的喘著粗氣,隨即抱歉說道:“剛才,我不知道是你,所以!”
    孫四無力的擺擺頭,瘦弱的身子在黑暗裏倍顯蕭索,一張清瘦的臉縮在胸膛裏,滿是傷痕。小馬從懷裏掏出酒壺猶豫了一下,然後遞給孫四說道:“喝一口,上好的竹葉青,喝了就會好受一點。”然後打開塞子,遞了過去。竹葉青甘醇的香味在黑暗裏彌漫開來,一種沁人心脾的香氣讓人不禁會回憶起故鄉悠揚的笛聲,輕輕的風和慢慢墜落的夕陽。
    孫四憔悴的身軀慢慢的撐了起來,從小馬手裏取過酒壺然後吃力的靠在土牆壁上。
    小馬轉過身趁著從大堂裏伸過來的微微燭光,慢慢的觀察著地窖裏的一切,龍應魂的屍體已經被金馬幫的人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磨痕,小馬輕輕的走到灶台前,從還有餘熱的鍋裏取出那個已經斷為兩截的鍋勺的另一半,拿在手裏細細的端詳著,並且開口問道:“是誰殺了牛二的?你知道麼?”
    良久的寂寞之後,孫四才慢吞吞的說道:“知道。”
    小馬看著鍋勺,又問:“那是誰?”隨即慢慢的看著,猛的他的心一震,因為他看見在鍋勺裏麵竟然還有一直小小的類似匕首一樣的武器,尖如針,卻柔嫩如柳,小馬慢慢的將那樣的武器從勺子裏取了出來,無疑它也已經斷作兩截,隻留出匕首尖的部分。整個匕首成鋸齒狀,像鏈子花一般,每一麵都有刀刃,共有八麵,柔軟如柳,尖利似刀,豈非這就和女人一樣?據江湖人言龍應魂本是少林寺的和尚,卻不守齋戒,愛上了一個至親兄弟的朋友,後來一怒之下便將那朋友殺了,本想攜著那女子一同私奔,沒成想那女人癡心非常,竟自縊於夫婿墓前,龍應魂傷心之下也悔恨不已,便在墓前長跪著,決心洗心革麵,痛改前非。便在墓碑上將自己的粗重禪杖磨成了這類小巧鋒利的武器,一直將那石做的墓碑磨掉,然後就突然從江湖上消失了。
    小馬費力的思索著這一切,幾乎已經忘記了孫四的言語,孫四也自顧自的邊啜著酒邊說道:“午夜之前,熱鬧的很,每一個人都喝的非常開心,自然也點了很多的菜,我們這邊就有的忙了,牛二一邊忙著,一邊高聲咒罵,我知道他心裏有氣也不敢去招惹他,可沒想,你不忍麻煩,麻煩卻找上你了,牛二就開始時不時的打我,我也不敢吭聲,老實給你說,當時我真得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個時候卻從大堂裏下來一個人。”
    小馬隨意的問道:“下來個什麼人?”
    孫四說道:“這個人我不認識,當然啦,整個逍遙樓除了老板娘和你之外我還認識誰呢?那個人穿一身白衣服,一張的俊秀的臉上一點笑都沒有,整個麵容陰沉下來,讓人看著都害怕,我也不敢上去問他,就隻顧埋頭做我的事。”
    小馬心裏一驚,轉身問他:“一身白衣服?你確定不是一個一身金衣,拿著金刀,蠟黃色的臉皮的人?”
    孫四淡淡的啜了一口酒,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小馬忙說道:“哎,老夥計,這酒很珍貴的,悠著點喝,我還舍不得多喝幾口呢!”對於小馬而言多喝他的酒簡直要比要了他的命還要讓他難受。
    孫四一臉尷尬,慢慢的放下酒壺,然後接著說道:“不是的,你說那個人就是剛才那幫人說的那個大當家的,我見過的。”
    小馬奇道:“你見過金馬刀客?什麼時候?”
    孫四道:“哦,今天黃昏的時候,好像在老板娘的房間裏,我去給老板娘送點心的時候碰巧看見的。唉,我也忘記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老板娘的房間裏。”
    小馬一臉疑惑又問道:“你接著說。”
    孫四道:“哦,那個人從大堂裏下來,然後就一直走到了牛二的跟前,牛二一臉的不高興,轉身看著那個人,突然,牛二驚訝了一聲,臉色也變了,隨即就說了句,‘是你!你還是找來了!’”
    小馬說道:“‘是你?你還是找來了!’是什麼意思?”
    孫四說道:“我不知道,反正牛二就是這麼說的,那個人也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牛二猛的一下子揚起了鍋勺,那個人臉上詭秘的一笑,袍子一揮,然後牛二就不動了。我看見勺子斷成了兩截,我當時就嚇傻了,嚇的大叫,手裏切菜的刀緊緊捏著,然後退到了牆角跟上。那個人看了我一眼,嚇的我直哆嗦,然後就輕輕的說了一句,‘我不殺手無寸鐵的人。’我趕緊就把手裏的刀丟掉了。那個人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敢擔保那種微笑是這輩子見過的最可怕的笑。”
    小馬問道:“然後他就繞了你一命?把你放了?”
    孫四重重的“嗯”了一聲。
    小馬一聲長歎,同時不由得疑心更甚,“依照孫四所說,假使他的對的,至少他能豁出命救我就沒必要再騙我。殺龍應魂的人不是金馬刀客而是另有其人!一個比金馬刀客更神秘,更深不可測的人!那個人一定就是在荒野裏和我對峙的人!”
    小馬正思索著,同時張眼向孫四看去,蒙蒙的黑暗裏卻看見了一張可怖的臉。一絲絲,一股股的濃稠的血從孫四的眼角,嘴角,鼻孔,兩耳裏流出來,一時間,孫四臉上鮮血橫流,強烈的血腥之氣在不大的地窖裏彌散開來,同時汙濁的空氣散發著一種莫名的香味,淡淡的憂傷,莫名的優雅般的香氣,像是龍涎香的味觸。同時孫四的身體劇烈的扭曲著,一張臉扭曲的更加痛苦,呼叫已經淡漠,氣息奄奄。小馬趕忙衝過去扶起孫四,驚恐的同時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孫四眼神開始渙散,臉上的肌膚慢慢的鬆散,嘴巴微微張著,弱弱的說道:“我救你一命,沒想到你居然害我!”
    小馬立刻想到定是酒壺裏的竹葉青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被施了毒,而且自己竟然沒有察覺,這時,小馬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已經百口莫辯。
    孫四又道:“也罷,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這豬狗不如的賤命丟了也就丟了,本來我以為我這輩子交了一個朋友,沒想到,沒想到啊!不過我也算是知足了,至少我在臨死前還是喝到了我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竹葉青,現在想想,這酒是真他媽的好喝。”
    小馬欲言又止,心裏無限痛苦,懷裏抱著孫四卻發現自己這個時候什麼都做不了,他真正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孫四在他的懷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血流了小馬一身。小馬將孫四的頭深深的抱在自己的懷裏,緩緩的閉上眼睛,這個時候他在心裏默想著,“我小馬這輩子又多了一個他媽的真心的朋友!真是痛快!”
    這個時候,逍遙樓大堂之上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叫,小馬猛的張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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