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陌上逍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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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馬把跌在地上的舊葫蘆酒壺拿起來別在藍色布帶纏著的腰上,又在腰的另一側斜插上了他的那把鈍刀。隨後一聲青嘯,聲音似一道閃電一般劃破寧靜的夜空,隨即就像豹子一般向前奔跑起來。
那匹枯索的出奇的瘦馬一頭耷拉著無力的尋覓著荒野上的若有若無的枯草,聽到小馬的一聲青嘯猛的昂起馬頭,朝天也是一聲悲嘶,隨即騰開馬蹄飛奔起來。它真得算是一匹瘦馬,身軀左支右拐,盡管不屈的頭昂揚著,可是在冷風裏它是顯得那樣的弱小,好像隨時都會跌倒一般。眼看著小馬的身影慢慢的變小一直到消失不見,瘦馬的馬蹄也開始慢慢的頓了下來,馬嘴裏哧哧的喘著粗氣,嘴角一道明顯的刀痕從左眼一直劃到鼻子,留著好長的一道長疤,經過剛才一陣馳騁,疤痕邊上已經開始慢慢的滲出血來。
這匹老馬已經不堪重負。經過多年的馳騁和踏行,這匹老馬已經是暮色茫茫,不堪遠行。兩年前小馬從一個商客的手裏救下這匹可憐的老馬,當時商客手裏拿著一把鐵背大環刀,眼見這匹瘦馬奄奄一息,就橫著心一刀砍了下去,小馬看不過眼去,就好心求那個冷血的商客,總算是用了一壺上好的竹葉青才從那個商客手裏救下了這匹可憐的瘦馬的老命。
在小馬的眼裏,竹葉青可是看的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的多!
現在這匹老馬在四周寂寂的荒野裏慢慢的停下步子,大口喘著氣,昂首又是一聲悲嘶,看著小馬離去的方向頓頓的看著,它或許在淒楚的盼望著它的主人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轉過頭來?四野一片蒼茫,惱人的圓月又從殘雲裏鑽了出來,瘦馬似乎湧著眼淚的眼睛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聲影,小馬正從消逝的遠去奔了過來。
小馬直奔到瘦馬跟前,慘淡的月光下,小馬的臉上紅色籠罩,胸膛彤彤的起伏著,呼吸確是驚人的平和安靜,好似剛睡了一場大覺一般。他瞪著瘦馬看了一眼,隨即彎腰用雙手分別橫握著瘦馬一側的前蹄和後蹄,隨即一聲大喝,竟將整匹大馬抗在了自己寬如山的肩膀上來,隨即又邁開步子像著逍遙樓的方向奔了回去。瘦馬這時卻像一個嬌羞的女人一般,安靜的一動不動任由小馬橫肩抱著,如果它真是一個豔麗的新娘,它會不會愛上這樣一個多情的男人?
逍遙樓就像一個落寞的世外城堡一樣坐落在這樣一個死一般的西北荒漠裏,周圍方圓十裏渺無人煙,沒有一絲似乎是人留下的痕跡。如果在黃昏之前沒有進入逍遙樓的駝隊或者商旅而是選擇獨自上路,那麼等待他們就隻有茫茫的黃沙,肆卷的流沙和吃人的龍卷風。可是如果你進入了逍遙樓,那麼等待你的也就隻有死路一條,等待你的有醉人的女兒紅和香醇甘冽的女兒紅,當然還有足可醉人的老板娘迷人的小酒窩,當然除了女兒紅之外自然還有上好的女人,想要擁有這些的唯一條件就是看你夠不夠膽走進逍遙樓的大門,進去之後有沒有能耐走出來。
逍遙樓到目前為止已經至少存活了一百多年,對於它本身而言,就像一個孤獨的老人,一臉憔悴的漠視著這滾滾的黃沙和來往的商旅走徒。據說,想要一探逍遙樓究竟的武林俠士何止上千,可是這許多年來幾乎沒有人可以在進去後可以四肢健全的走出來,如果有的話,也不過兩個人,僅此而已,而其中的一位就是橫行大漠的眾馬賊的總瓢把子,金刀,金馬,金麵的金馬刀客!
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見過他樣子的人基本沒有人能活著留下來,據說他是一個很怪的人,每次都帶著一頂巨大的氈皮帽子,一直遮蓋到嘴角。
他行蹤飄忽不定,遊走於大漠,騎著一匹可以日行千裏的,汗淌如血的寶馬,霞光照著就像披著一層飄忽的金色。
據說他拿著一把刀,一把金子做的刀,金色的刀柄,金色的刀鞘,金色的刀身,吹毛短發,削鐵如泥。據說他的刀很快,快到幾乎沒有人可以看見和感覺的時候,刀鋒已經滑過了你的脖子。可是並沒有人見過他使刀,甚至沒有人見過他那把金刀出過鞘!
夜深沉。
暮色蒼茫。
小馬肩扛著瘦馬已經到了逍遙樓前,他慢慢的蹲下身將瘦馬放在地上然後跟著一聲長嘶的老馬站了起來。
逍遙樓隻是站立在荒野中的三層閣樓,四周沒有窗戶,隻用厚厚的黃土拍成的牆圍起來,隻有一個拱頂的天窗開著,勉強可以讓一隻瘦弱的病貓透進來。逍遙樓的大門是幾根粗重的原木用鐵鏈連起來鑲嵌在厚厚的土牆裏,幾近歲月的剝蝕,原木已經慢慢開裂,蜷曲著,勉強保持著原本的樣子。四周用不知從哪裏運來的粗竹子圍成一個簡易的籬笆樣的東西。籬笆裏用圈馬場和一個廢舊的地窖。
大門的正前方,籬笆外麵一根高高的柱子上挑著一麵旗子,上麵寫著“逍遙樓”三個字,夜色裏那麵旗子無力的蜷曲著,低垂下來,四周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安靜。
小馬的心不由得一跳,通常這個時候,逍遙樓裏會肆意的傳出莽漢的大聲嗬斥聲和撞酒聲,聲音和光亮順著斑駁的木門縫隙慢慢的透出來,告訴這個世界,這裏還有一個可以活下去的地方。可是一直到現在一點聲音和光亮也沒有,一種可怕的寂靜。
小馬就在這樣一個地方做了三年的馬夫!現在他已經慢慢鎮定下來,緊繃的肌肉變的鬆弛,滿是老樹皺紋的臉上又堆起那種醜陋的笑容,身子也慢慢癱軟了下來,鬆鬆垮垮,活像一個見人就笑的小醜一般,如果這個時候你給他扔一個銅板,他肯定會樂嗬嗬的跪下來舔你的臭腳!
小馬身子一晃一晃的閃過那個挑著旗子的柱子,拐進了圈馬場,身後那個瘦馬一聲不吭的跟在小馬的後麵。
小馬本來想直接衝逍遙樓去看看裏麵發生了什麼情況,可是片刻之間他姐打消了這樣一個想法,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三年來老板娘天天給他送酒喝,卻並給他拿他最喜歡的竹葉青而是很劣的幾乎有點發臭的酒。每次見到小馬,柳若詩也不說一句話,默默的遞上酒壺,然後甜甜一笑,露出一對迷人的酒窩,然後默默的消失在黑暗裏。
現在他想進去一看究竟,可是他至少能明白自己的身份,長相醜陋,一臉肉瘤,身無分文,踏進逍遙樓一步那麼下場就會隻有一個,那就是死!所以對於這一點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又笑了起來,然後在他睡了三年的雜草垛上愣愣的躺了下來,靜靜的躺了下來。通常這個時候,他也已經喝完柳若詩給的酒然後已經回來躺下來,然後會沉沉的睡去,可是今天卻怎麼也睡不著,想著剛才黑暗裏的人,又不自禁摸了摸懷裏的刀,又癡癡的笑了起來。
一聲淒婉痛苦的低哼傳進了小馬的耳朵,小馬啊的一聲大叫,從雜草堆裏跳了起來,環眼看著四周,嘴裏喊著:“誰?是人還是鬼?”聲音尖利刺耳,就像個怨婦。
“是我!”那個聲音又低低的說道。
小馬努力的擠著眼睛才發現離自己很近的另一塊雜草堆裏趴著一個人,黑暗裏看不清楚他的模樣,身子蜷曲著,兀自在那瑟瑟的發抖。小馬又高聲叫了起來:“你是誰?你到底是人還是鬼?你再不說,我就要拿刀打你了啊!”說完竟真的從懷裏摸出那把鈍刀來,指著那個人。
“小馬,我是李三!”
小馬疑心未除,手裏瑟縮的拿著那把鈍刀,慢慢的朝李三走了過去。走進才發現,李三一身是血,臉上,額頭兀自還有鮮血流淌下來,在黑暗裏模模糊糊的就像一個猙獰的惡鬼。
小馬又是一聲大叫:“鬼啊!”
李三一聲低喝:“別叫!快過來救我。”本來逍遙樓隻有小馬一個馬夫,半年前李三就突然出現在了逍遙樓,做了除小馬之外的第二個馬夫。
小馬驚恐之餘,開始慢慢鎮定下來,又慢慢的走了過去,輕輕的把李三扶了起來,然後問道:“怎麼了?這裏出了什麼事了?我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李三躺在小馬的懷裏,無力的說道:“是金馬幫!”
小馬又一下子跳了起來,將李三一把推開,驚怖萬狀,嘴裏吃力的喊著:“金馬幫!是金馬幫!金馬幫來了!”陡然間,小馬看到了李三手裏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此刻正被李三緊緊的捏著。
小馬吃驚的問道:“你手裏有刀子!你想殺我?我本來是想救你的,你怎麼能這樣呢?”
李三身子後仰著,聽到小馬的話竟癡癡的笑起來,身子顫抖著,血依舊兀自從他額頭躺了下來,“笨蛋小馬,我隻是想把我的衣服劃開讓你好好看看我的傷口,我怎麼會殺你呢?”
小馬顯然是不再相信李三的話了,遠遠的跳開,戰戰的說:“我不跟你說話了,我跟我最愛的馬駒說話去。”說完就像圈馬棚裏的其中一匹馬走了過去。那匹馬直挺挺的站著,頭並不昂起,隻是佇立著不動,在黑暗裏就像雕像一般。小馬伸手緩緩的摸著那匹馬的脖頸,卻感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
李三一聲低哼:“別碰!”
一股冰冷卻很粘稠,帶著刺鼻的血腥的血霧,直向小馬的麵龐噴了過來,那一刹那,小馬本能的身子一抖,心裏已經開始暗暗心驚,腦裏一股念頭閃過,電光火閃之間,他選擇了緩緩閉上了眼睛。一股很血腥的帶著刺鼻的汙穢直向小馬的身上卷了過來,小馬啊的一聲大叫,血液開始流遍了小馬的全身,小馬驚的跳了起來。
整個圈馬場的僅有的四匹馬全都似雕塑一般站立著,唯有小馬摸過的那匹馬的喉間兀自鮮血狂噴,血液已經冷掉,甚至有些刺骨的意味,顯然這匹馬已經死去很久。小馬在一邊嚇的上竄下跳的同時卻用如電的眼睛看見四匹馬的喉間都有一個很細長的劃痕,長約三寸,劃痕周圍的馬鬃已經被削掉,切口平滑而齊整。
小馬在心裏想著:“對方定是用很快的劍或者刃口極薄的刀劃過這些駿馬的喉間,揮劍或者刀的速度簡直快的匪夷所思,瞬息之間,當刀鋒劃過駿馬的喉間,駿馬來不及嘶叫,傷口來不及崩裂,血液就直接衝灌到了心髒,溢滿了整個軀體。
好快的刀法!
天底下除了金馬刀客外沒有人擁有這樣快的刀,除了金馬刀客外沒有人能夠會這樣快的刀法!
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自信!
無盡的黑暗籠罩著天和地,籠罩著整個慘淡的逍遙樓!
小馬因為恐懼,整個臉已經變的慘白,沒有一絲生色,臉龐的肌肉劇烈的扭曲著,在這一瞬間環眼看著整個圈馬場裏的四匹馬和自己身旁的那匹孤零零的瘦馬,然後傻傻的問李三:“你就是這樣被噴的滿身是血,然後驚嚇的昏倒在地上的?”
李三狡獪的眼睛看著小馬,想了想竟然說道:“對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喝了點酒,然後就像你一樣想摸一摸馬,沒想到就發生了這樣的狀況,當時真是嚇死我了!”
小馬心裏暗笑一聲,臉上卻依舊因為恐懼劇烈的扭曲著,隨即一晃一晃的跌跑著朝逍遙樓的大門跑了過去,嘴裏卻依舊用尖利刺骨的聲音嘶叫著:“掌櫃的!快出來啊!殺人!哦,不對,殺馬啦,我們的馬被人殺了!”
凜冽的寒風直灌進小馬袒露的胸膛裏,小馬並沒有回過頭,快接近大門的時候,小馬突然縱身撲出,像一個瘋癲的野狗一樣像大門撞了過去。因為他已經看到大門並沒有關著,這一點在小馬剛跨過那挑旗子的木柱子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也就在小馬縱身撲出的那一刹那,小馬側眼看見,李三已經像個靈巧的猴子一般一躍而起,身上的鮮血涔涔而下,他卻好像沒任何感覺似的,直向旗子外的黑暗裏忽閃的遁去。
小馬在心裏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