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五十二章 意外轉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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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奎格利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在前方引路的那個身影——寬闊的肩膀,挺得筆直的後背,步伐穩健,每一步的間距都像是用尺量過似的精準;黑色的燕尾服熨貼得整整齊齊,半點皺褶都沒有,白色的手套更像是從生產線下取下來一樣纖塵不染。你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不少現在已經不多見了的英國執事特有優秀品質,但若真的僅僅將他當作一位優秀執事來看待,那顯然大錯特錯。
    在蘇格蘭場待了這麼多年,奎格利在看人方麵還是有那麼一些自信的,但他卻始終看不透這位兢兢業業的執事。出於某種好奇,他曾派人私下調查了一番,沒有任何收獲。履曆當然有的,很完整,可惜卻是假的,真相隱藏於那張微笑優雅的麵容之下。當然,警察也不是萬能的,也有調查不到的東西,但不是像這般一點兒線索也沒有。這個名為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的男人,簡直像是憑空掉下來的,這個名字是不是他的真實姓名?他出生於何處?父母是誰?在哪裏受的教育?有過怎樣的經曆?所有這些都不得而知,知道的人也許除了他本人,就隻有他的那位主人。
    “小姐,奎格利勳爵到了。”塞巴斯蒂安通報完絲,便側身退到一旁,讓奎格利走進他已不是第一次來到的起居室。
    起居室依然是他上次來時見到的樣子,弄不好和百年前修建時的差不多,就連小小的一塊布料上也散發著曆史的味道,更不用說那些古色古香的家具和牆上掛著的名畫。
    房子的主人倒是和上次見麵時有了很大的不同,四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名小女生成長為一名迷人的年輕女士。就像奎格利曾經預料過的那樣,緹婭所擁有的美貌以及女性魅力讓他都有些忍不住羨慕將來那個能娶到她的男人,不過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同情。撇去這位小姐的個人能力不說,單是她遭遇過的事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得了的,說不定法多姆海恩這個姓氏真的遭到了惡魔的詛咒。
    “請坐,勳爵大人,說起來我們也有些日子沒見過了。”
    “是啊,不過關於您的傳聞我倒是聽到不少。”
    “是嗎?希望不會是什麼不好的傳聞。”
    “怎麼可能!您的表現一貫出色,就連女王陛下都予以關注,讓我們這些人不得不服老啊!”奎格利感歎地說,倒不像是做假。
    緹婭淡然一笑:“您真是謬讚了,我還有很多要向您學習的呢!”
    奎格利清了下嗓子,“事實上這一次我是來尋求您的幫助的。”
    緹婭微微一愣,隨即莞爾,“爵士您真是會說笑,如果連蘇格蘭場的長官都解決不了的事,我又怎麼能行!”
    “您太謙虛了,據我所知不論是瑪德琳•塞羅德裏克小姐的人失蹤,還是喬爾•希爾德裏德和伊恩•米爾福德的案件,您都出了不少力,除此之外我相信還有更多是我不知道的。”
    緹婭目光一閃,“好吧,您都已經這麼說了,我還推辭未免就太失禮了,不過您起碼得讓我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您也解決不了,不得不來救助我這個門外漢。”
    “這是當然。一個星期前我的一位朋友私下來尋求我的幫助,他認為他的生命正受到某些‘東西’的威脅,他卻無法說清究竟是什麼威脅著他的安全。為了讓我相信,他帶我去看了他家的書房。那間房間幾乎被完全毀掉了,在一些毀壞的護牆板上,留有幾道巨大的、像是某種動物留下的爪痕。”
    聽到這緹婭的雙眼不由一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執事。塞巴斯蒂安給了她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奎格利沒有注意到主仆倆之間的小動作,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讓我的手下仔細檢查了現場,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專業人員,但他們也無法告訴我是什麼動物,或者說是什麼工具能夠留下那樣一種痕跡。同樣他們也無法告訴我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外人是如何在門窗緊閉、警報係統完好的情況下潛入屋內,並且大肆破壞。”
    “您的那位朋友可有任何懷疑對象?”緹婭問道。
    “沒有。”奎格利露出一絲尷尬,“我知道我的那位朋友可能做過一些不好的事,再加上以他現在在的權勢地位,難免與一些人結怨,他說不出具體的對象也是很自然的。”
    緹婭點點頭,表示理解。
    奎格利又道:“這之後我又讓人做了些調查,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我的那位朋友似乎不是唯一受這些爪痕困擾的人,我找到另一位有相似經曆的人,他的名字叫羅伯特?柯爾克,是一位建築商人。”
    他將柯爾克的遭遇簡單敘述了一遍。“他並沒有正式到警局來報案,似乎是打算私下解決這事,考慮到他以前的背景,也是可以理解的,隻是他的一位仆人感到害怕,偷偷來警局報告,我們才得以了解。因此我不得不產生這樣一種疑慮——類似的事件不是隻有一兩件,還有更多,隻是當事人因為某些疑慮選擇了隱瞞。”
    “您這麼想是否有什麼根據?”
    “遺憾的是,有的。我這裏還有五六份有關倫敦市及附近公共設施遭到破壞的報告,其中都提到不明物體留下的類似爪印一樣的痕跡。盡管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員受傷的信息,但我有預感照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發生難以挽回的事。”
    緹婭思索著,“關於那位柯爾克先生,他對於這事是如何解釋?”
    “我派警員上門訊問過,但他一口否認發生過這樣的事,堅持是仆人的胡編亂造。他不肯說,我們也不能硬逼著他開口。”奎格利無奈地說。
    緹婭又思考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好吧,您知道我有一些朋友,我可以向他們打聽一下,也許他們聽說了什麼,當然,我不能做出保證。”
    奎格利喜出望外地說:“這個我明白,您能為我去打聽一下,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請不要這麼說,您也曾經幫過我不少忙。對了,您的那些資料可否給我一份?”
    “當然可以。”奎格利從他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取出一隻文件夾交給緹婭。
    緹婭大致翻了翻,放到一邊。“好的,如果我得到什麼消息,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您的。”
    “太感謝您了。”
    奎格利又說了些感謝的話,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
    塞巴斯蒂安送他出門,回來時看到緹婭站在窗前,一邊翻閱著文件夾裏的資料,一邊微微搖頭,臉上卻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他走過去,伸手扶在她腰側。
    “您想了什麼好笑的事?”
    “我想奎格利勳爵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才會想到來找我。”緹婭調整了一□人重心,靠在塞巴斯蒂安懷裏。
    “說不定是那一位的授意。”塞巴斯蒂安指了指上麵。
    緹婭愣了愣,隨即慎重地點頭,“你說的沒錯。那一位還真是見不得我清閑呢!”
    塞巴斯蒂安看著極其不滿的她微笑不語。好的執事隻需要考慮如何達成主人的意願就足夠了,如果他的主人真的火大到想幹掉英國女王,他所需想的也隻是在下毒、狙擊或幹脆買顆原子彈連同白金漢宮一起炸掉中選擇一樣。遺憾的是他的主人目前為止還沒有這樣的想法。
    “不過他這次倒還真是找對了人,就算他沒來找我,這件事我也不可能不管。”緹婭自己便是那些不願聲張的受到同樣威脅的人之一。
    “說的也是。這次您打算從哪裏開始呢?”
    緹婭手中的資料正好翻到介結柯爾克情況的那一頁。
    “就從這一位開始好了,蘇格蘭場的人沒辦法讓他開口,不代表我們也不行。”她指著資料上夾著的柯爾克的照片,微笑道。
    柯爾克的新住宅座落在一片高級住宅區內,環境優美,來往行人稀少,十分幽靜。緹婭不想引人注意,讓塞巴斯蒂安把車停在一個街區之外,步行過來。
    不久前剛下過一場雨,地麵還有些濕,空氣雖然有些濕冷,卻很清新,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路兩旁的枝頭冒出幾點綠芽,預告了春的到來。
    緹婭穿著厚厚的大衣,阻擋春寒。塞巴斯蒂安走在她身旁,略落後她半步,手腕上掛著一把長柄雨傘,低聲彙報著他的調查所得。
    “按照您的吩咐,我將柯爾克的照片拿給伊維特?萊亞德的客廳女仆看了,她認為這個人曾在去年聖誕節拜訪過您的那位朋友,當時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萊沃爾牧師。我到這位牧師所在的教區打聽了一下,他不久前患了一場怪病,當時看到他的人都認為他命不長久,但最後卻是不藥而愈。萊沃爾牧師的風評不是很好,最近卻浪子回頭,洗新革麵,有趣的是他痛改前非的日子恰好就是他病愈的時間。”
    緹婭沉默地走著,過了一會兒才有些苦澀地說:“看起來召喚魔物的即使不是伊維特,也與她有相當關係。”
    “不,也有可能她並不知情,隻是被人利用了。”執事安慰地道。
    “希望如此吧。”緹婭稍稍振作了一下。
    她很喜歡伊維特,從某些方麵說,她們倆人很相似——同樣家境富有,身份高貴,卻體弱多病,身邊隻有仆人卻沒有親人的陪伴,盡管如此,卻不失本心——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
    他們來到屋子的正門,塞巴斯蒂安按了門鈴,一名男仆前來應的門。
    “請問,兩位是?”
    “柯克爾先生在家嗎?我家小姐有事找他商談。”塞巴斯蒂安說著送上一張名帖。
    男仆雙手接過,遲疑地說:“先生正在接待客人,不知您們有沒有預約?”
    “沒有,不過我家小姐不介意多等一會兒。”
    男仆掃了一眼名帖,立刻道:“失禮了,伯爵小姐,請進。”
    他將兩人引到一間裝飾華麗的會客室,“請您在這稍等,我這就去通報先生。”
    他們聽到男仆上樓的聲音,一兩分鍾之後卻傳來一聲驚恐淒厲的尖叫。塞巴斯蒂安立刻衝了出去,緹婭也跟了出去,但等她跑到二樓,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她看到走廊上有一扇敞開著的門,便走了過去。
    從裏麵的布置來看那應該是一間書房,正對著門的那堵牆上開了兩扇窗,窗前擺著一張頗大的桃花心木書桌,就像是一條小船一般,吸引住進來的每一個人視線。來為他們開門的男仆坐倒在書桌一側的地板上,驚恐的目光仍緊盯著桌後,他發青的臉色讓人不由擔心他下一刻就會昏厥過去。
    塞巴斯蒂安則站在桌子的另一邊,彎腰查看桌後的某個東西。緹婭正要繞到桌後,一隻戴著雪白手套的手輕輕捂住她的眼睛。塞巴斯蒂安將她困在他的懷裏。
    “別看。”
    緹婭忍不住微笑,“怎麼了?我又不是沒見過死屍。”
    “這個和您曾經見過的那些不太一樣,我不希望害您吃不下午餐。”
    既然執事如此體貼地為她考慮,緹婭也就沒有再堅持。
    “好吧,不過你至少得告訴我柯爾克先生怎麼樣了?”
    “如果這真的是那位先生的話,恐怕他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塞巴斯蒂安低頭看著地板上那堆簡直不能稱之為“人”的東西。“他全身的血肉像是被什麼吸走了。”
    緹婭在腦中想象了下,不得不承認那確實不是什麼讓人食欲大振的場麵。從魔物到吸食人類的血肉,細究起來也還是很有邏輯性的。
    “你能看出是什麼東西幹的嗎?會不會是……”
    緹婭沒有說下去,但塞巴斯蒂安已經領會了她的意思。
    “不,我不那麼認為,至少在屍體上沒有那種我們已經熟悉了的傷痕。事實上我隻找到一處明顯的傷痕。”
    “在哪裏?”
    “就在胸口正中央。”塞巴斯蒂安忽然微笑起來,“您知道嗎,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如果您親眼看到這個傷痕,您一定會對它的形狀感到熟悉——它是十字形的。”
    緹婭猛地抬起頭,塞巴斯蒂安看著她墨綠色的眼睛,笑道:“沒錯,就和萊亞德小姐送給您的那枚十字架的形狀相仿。”
    緹婭親自打電話到蘇格蘭場,將這裏發生的事告訴奎格利。在等待警方到來的同時,塞巴斯蒂安設法從瀕臨崩潰狀態的男仆口中挖出了一些情況。
    當天早些時候,柯爾克給屋裏其他仆人放了半天假,隻留下男仆一人,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差不多在緹婭和塞巴斯蒂安到達前半小時,有人按響了門鈴,柯爾克親自開的門,並將客人直接帶到二樓的書房。男仆事先得到吩咐沒有出來,隻在他們上樓時,從大廳遠遠地看了一眼,因此無法說清那人的長相,就連是男是女也不能確定。
    之後他一直在廚房忙活,為他的主人準備簡單的午餐,沒有聽到任何人離去的聲音,還以為主客二人仍在書房裏,直到他帶著緹婭的名帖去通報時,卻隻看到了一具可怕的屍體。
    奎格利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根據緹婭的建議,他派出警員去找萊沃爾牧師,但他既不在家中,也不在教區裏,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根據牙科記錄確認書房裏的屍體屬於羅伯特?柯爾克,而神秘訪客的身份則依然是個謎,同樣成謎的還有萊沃爾牧師的下落,包括奎格利在內,對於他的存活幾乎不抱希望。
    陰霾的天空中,細細的雨絲連綿飄落,給空氣增添了幾許陰冷的濕意。這一片老舊街區在潮濕陰冷的天氣裏就如黑白電影中的場景,散發著一種頹廢而寂廖的氣息。葬儀社那塊破舊並嚴重褪色的招牌在陰雨中越發陳舊寒酸,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被扔進垃圾桶。
    緹婭走進那間肮髒簡陋的地下室,黯淡的燈光照亮裏麵堆得滿滿的棺材,看上去自她上次來過之後就不曾賣出去一口,房間裏滿是刨木花和油漆的味道。
    “喂?有人在嗎?”
    她提高聲音叫了幾聲,終於聽到房間某處傳來木料摩擦的聲音。盡管她已做好心理準備,仍被從棺材裏笨拙爬出的葬儀社老板嚇了一跳,必須承認不管看幾次這種場景還是一樣讓人覺得驚悚。
    “啊啊,不好意思,我一定又是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我躺在棺材裏,都特別容易發困,我想您一定能理解吧!”老板摸索著尋找他的眼鏡,一邊笑嘻嘻地道。
    緹婭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保持沉默。老板用衣角擦擦鏡片,給自己戴上。
    “啊,是您啊,法多姆海恩女伯爵,真高興又見到您。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您看我的預感向來很準。”
    “是的,盡管我得說我不是那麼高興見到您。”緹婭漠然道。
    “沒關係,我能理解,我們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而且時間長了您就會發現我這人一點兒也不難相處,真的,說起來——”
    老板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一臉茫然地看看左右,像是在問“我剛才說到哪了”。他抓抓鳥窩一般亂糟糟的頭發,用力一拍手掌。
    “我說怎麼就覺得那麼別扭呢,原來是這麼回事!怎麼沒有看到您那位能幹的執事?他不是應該與您——呃,寸步不離嗎?”
    “這就是我來找您的原因,我的執事——塞巴斯蒂安,失蹤了!”緹婭回答,臉上露出再也掩藏不住的擔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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