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五十章 伊維特•;萊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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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婭,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但我相信湯米一定不是故意的!”伊維特絞著手指,惶恐又歉意地說。
緹婭在伊維特的提議下和她一起來到倫敦的某家孤兒院看望那裏的孩子。午餐時,一個小男孩不知是不是吃得太急嗆到了,吐了緹婭一身。
緹婭清理幹淨,換上塞巴斯蒂安緊急買來的衣服,從浴室裏出來。看到伊維特不安的臉,安慰道:“當然,我相信他絕對不是故意的。”
“也就是說你不生氣嘍?”伊維特試探地問。
緹婭看她一臉小心翼翼的表情,忍不住暗暗好笑。“不過是一點兒小事而已,我為什麼要生氣!”
“唔,我的意思是你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對不對?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再也不來了?”
緹婭有些明白她的擔憂了。第一次做善事就遇到這種事,的確很能打擊人的熱情。如果她真是那位養尊處憂的伯爵小姐,可能真的被打擊到了。
“當然不會,我可沒有那麼脆弱。”她開玩笑地說。
伊維特拍拍胸口,放下心來。“太好了,我就知道緹婭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闖禍的小男孩在院長的陪同下來向緹婭道歉,緹婭也再次微笑著表示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她完沒有放在心上。
院子城,塞巴斯蒂安正被一群孩子包圍在中間,懷裏還抱著一個在吃奶的,幾個年紀小的幹脆巴在他腿上,抓著他的褲腳,看起來他的魅力已經不分性別與年齡層了。我們無所不能的執事依舊稟持他一貫優雅自信的風度,麵帶笑容,輕聲細語,沒有絲毫無措與不耐,簡直像是生來就是做保父的。
伊維特看到他細心而專業地試了試奶瓶裏牛奶的溫度,才將奶嘴塞進懷中嬰兒的嘴裏,忍不住感動地說:“真沒想到,原來塞巴斯蒂安先生這麼喜歡孩子!”
緹婭嘴角微抽,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往好的方麵想,她以後若是有了孩子,倒是可以考慮省下請保姆的費用了。
“說起來西倫老師也很喜歡小孩呢!就是上次我在拍賣行介紹過的西倫?傑弗斯老師,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的,你的那位老師可不是讓人輕易忘記的人物!”緹婭意味深長地說。
伊維特笑起來,“沒錯,老師他——嗯,非常特別。”
“他做你的家庭教師有多久了?在戛納時似乎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不是很久,事實上剛好在你離開後,他才開始成為我的老師的,教授我神學。”
緹婭微微一驚:“神學?”
“是的。”伊維特臉上浮現出崇敬的表情,“老師他非常優秀,許多我從前不明白的地方都豁然開朗,再也沒有比他更了解神學的了。”
“是嗎?”緹婭隨口應了一聲,似乎並不是很相信。
“真的,我沒有一點兒誇張,隻要你聽過他的課就明白了!”伊維特急急地說,隨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沒錯,你也可以聽聽老師的課,我想西倫老師一定會很歡迎的!”
緹婭猶豫了一下,還是婉拒了。“我想還是算了,你知道我對神學什麼的不是很——”
伊維特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你是怕會枯燥無聊的話,那麼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的!而且老師講的不僅僅是神學,還有曆史和哲學方麵的,絕對會讓你有所收獲的!”
看到她眼中滿滿的熱情與懇切,緹婭隻好點頭道:“好吧,我就去聽聽吧。”
伊維特鬆了口氣,“太好了!那麼具體的時間等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好嗎?”
“我沒有問題。”
伊維特換好衣服,走進臥室相連的小起居室,不出意外,西倫已等在那。他站在壁爐前,紅紅的爐火映襯得他的金發宛如金子一般。
“回來了?累了吧?”
“唔,還好,不過我覺得很開心,很值得。”伊維特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緹婭已經答應了。”
西倫滿意地笑了,“做得很好。”
伊維特咬了咬嘴唇,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是我仍然不明白,這麼做真的有必要嗎?”
西倫體諒地一笑,“您會有疑惑是很自然的,因為您不知道法多姆海恩這個姓氏所代表的含義,以及那位伯爵小姐個人所擁有的力量,這些對於我們的目標都極有幫助。”
伊維特看著他的雙眼,軟和下來。“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不,您隻是太過善良心軟,不願欺騙朋友,但是您要明白為了我們的目標,為了讓更多的人獲得幸福,我們必須做一些我們不願的事,犧特一些人,這是令人遺憾和心痛的,但總得有人去做,否則我們就隻有止步不前。”
伊維特用力點頭,“我明白,我會更加努力的!”
西倫露出鼓勵和嘉許的笑,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好了,萊沃爾牧師和他帶來的客人已等你好一會兒,去見見他們吧。”
羅伯特?柯爾克出生於倫敦東區的貧民窟,父親是一名碼頭工人,更是一個酒鬼,賺到的錢大部分被他拿去買酒喝,一喝醉便開始打妻子和兒子。他十三歲起就沒有再在家住過,他在街頭混生活,先是做扒手小偷,再大些就混幫派,敲詐勒索,收保護費,爭奪地盤,放高利貸,販毒,什麼都做過。他比其他人聰明的地方在於他很清楚這一行幹不長久,於是稍稍攢了些錢之後便開始想法脫身漂白。
二十六歲那年,他開了一家小建築公司,靠著以前積累下來的人脈和惡名,倒也弄得有聲有色。到了他五十五歲的時候,人們再也不記的當初曾將對手的雙腳生生打斷的狠辣小子羅伯特,而隻有建築業大享,著名商人柯爾克先生。
他住著價值上萬英鎊的豪宅,穿著名家定製的衣服,抽著哈瓦那的雪茄,閑暇時去俱樂部和朋友打幾局高爾夫,儼然一位上流社會人士的模樣,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上曾經沾過多少血腥,留有多少人命。有句話說的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盡管遲到了幾十年,他的報應似乎還是到了。
一個星期前,柯爾克養的兩條狗死了,死得很淒慘也很蹊蹺。狗的屍體被撕成了碎片,這不是形容,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鮮血和碎肉濺滿了地板、牆壁和天花板,血腥味到現在都沒有散去。更難以解釋的是,柯爾克和比他小三十歲的第四任妻子以及幾個仆人就睡在屋裏,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還是第二天早上仆人起來後才發現的。宅子的門窗緊閉,警報器也運作正常,沒有絲毫外人侵入的跡象。
第三天夜裏,一個女仆起來如廁時看到了黑色的鬼影,而屋裏的牆壁和家具上有著不知是何物留下的幾道又長又深的巨大抓痕。
仆人們被嚇壞了,紛紛請辭離去,隻有固執的柯爾克不肯離開。他相信這輩子經過的大風大浪多了,沒有什麼能夠嚇到他。他獨自一人留在宅子裏。
當然他遭到了攻擊,他甚至不知道攻擊他的是什麼東西,子彈完全不起作用,對方擁有的一對巨大爪子卻能輕易抓斷幾英寸厚的木板。若不是有個仆人良心不安,偷偷跑回來查看的話,他很可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柯爾克害怕了,不可能不怕。他用最快的速度逃離宅子,發誓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但是噩運並沒有就此結束。在他的新居再次出現那可怕的抓痕,就像是某種預告一樣。他不能去找警察,因為警察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找到了他的一位朋友,萊沃爾牧師,牧師將他帶到這裏。
柯爾克得知他們求見的是一位十幾歲的年輕女孩,自然表示懷疑。“你說的那位萊亞德小姐真的能幫我嗎?”
萊沃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可聽說不久前我生了場大病的事?”
柯爾克雖然不解,還是點頭道:“是的,我聽說了。”
“事實上我並不是真的生病,而是和你一樣遇到了奇怪的事。”萊沃爾寬大的臉龐上浮現一絲奇異的表情,既像是恐懼,又像是慶幸,還有隱藏著的狂熱。
萊沃爾身材高大,有著寬寬的肩膀,長相稱得上是英俊,帶著神職人員特有的寬和神情,配上黑色筆挺的牧師服,足以讓最迷茫的心靈也產生信賴的感覺。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與柯爾克不同,萊沃爾出生於蘇塞克斯郡的一個大家族,在當地算得上是名門望族。萊沃爾自小便不學好,遊手好閑,偷雞摸狗,在闖了一次大禍之後,終於聽了家人的話,在一位叔叔的安排下進了神學院,做了一名牧師。
但即便這樣也沒有讓他改過向善,利用職權謀私,騙取錢財,與人私通,之後更是靠奉承與賄賂,讓他來到倫敦,在這裏更是如魚得水。直到半個月前他開始做噩夢,夢裏他被數名惡魔拖進地獄,嚐受各種刑罰折磨,冰凍,火燒……夢中的一切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他清醒之後還記得一清二楚。
之後隻要他入睡,便會做同樣的夢,他試過安眠藥,看過醫生,都沒有幫助。他開始害怕睡覺,不敢再睡,他變得精神恍惚,形容憔悴,短短幾天內便瘦了近十斤,認識他的人幾乎認不出他來,他很懷疑在他的身體崩潰之前,他的精神先承受不了。
就在他走投無路之際,他遇到來教堂做禮拜的伊維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訴說這一切,也許這就是神的安排。萊亞德小姐很用心傾聽了,她給了我一個小十字架,告訴我隻要誠心祈禱,懺悔我的罪孽,神一定會拯救我的!”
見到柯爾克臉上露出的不以為然的輕蔑表情,萊沃爾苦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覺得這很蠢,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直到後來……我終於忍不住困倦,連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又到了地獄!這一次的感受比前幾次更加真實,也更加恐怖!當我被地獄之火灼燒時,我真的感受到那發自靈魂深處的痛苦。無法用語言形容,隻能說任何人都寧願死也不願遭受這樣的痛苦折磨,最可怕的是你很清楚你根本死不了,隻能承受,直到永遠……“
萊沃爾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眼中殘留著深深的恐懼,連柯爾克都受到影響。
“就在我萬般絕望之時,我想起了萊亞德小姐的話,我開始懺悔,為我做過那些錯事,我向神祈禱,祈求祂的寬恕,祈求祂的拯救,神回應了我,我看到了天使。不是你在電影或電視上看到的那種,而是真正的天使!她的眼中滿是溫柔與憐憫,即便仍被灼燒著的我,被她如此注視著,也覺得輕鬆了許多。她將我帶離地獄,回到人世。那些讓我害怕的噩夢再也沒有來找過我,每晚我都睡得像孩子般香甜,白天我精力充沛,仿佛年輕了十幾年,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靈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滿足。讚美主!”萊沃爾充滿感情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柯爾克仍然不能信服,事實上若非他自己遇到了不可解釋之事,他多半會認為萊沃爾的腦子出了問題。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又如何能證明你的——呃,你的問題是由這位萊亞德小姐解決的?”
萊沃爾神秘地一笑,“我當然能夠確定。總之,我相信這個世上除了小姐之外,沒有別人能幫到你。”
柯爾克仍是滿腹狐疑,卻沒有再說什麼。現在他是束手無策,不管那根救命稻草看起來有多麼荒謬多麼不可靠,他也要將它抓在手中。
伊維特走進客廳,麵帶微笑。“真不好意思,讓兩位久等了。”
“不,不,是我們不請自來,打擾您休息了。”萊沃爾站起來,以一種異樣的恭敬語氣說。
“別這麼說,我很高興有來訪。牧師先生,您近來可好?”
“托您的福,我一切都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這位先生是?”
“這是羅伯特?柯爾克,我的一位朋友。事實上我們這次冒昧前來是因為他遇到了一個麻煩。”
“很糟糕嗎?”
“是的。”柯爾克臉色陰沉地回答,“我的這條命可能要保不住了。”
“天啊!”伊維特驚訝地捂住嘴,眼中滿是同情之色,“怎麼會這樣!不過別擔心,我相信神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她的麵色蒼白,身形單薄,弱不禁風,偏偏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是如此堅定,這種反差讓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魅力以及說服力。
柯爾克離開萊沃爾的教堂,獨自駕車回家。他從外衣口袋中掏出一枚小小的樣式普通的十字架——神會保佑你的,伊維特一邊這麼說一邊將它給了他。他輕蔑地撇撇嘴角。神要是真有用,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悲慘的事,起碼像他這種人就不會還活在世上。神會保佑你的,騙騙小孩去吧!他將車窗搖下一條縫,打算將十字架扔掉,但想了想還是放回袋中。
白色的霧汽從地麵緩緩升起,馬路上十分安靜,看不到其它車輛。柯爾克心神不定,忽然意識到前方道路中央有一個人,他慌忙踩下刹車。在刺耳的刹車聲中,車停下了。他驚魂未定地向前看去,路上空蕩蕩的,別說是人,就連鬼影也看不到一個。
柯爾克疑惑地往左右望了望,正要發動車子,卻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刮擦著地麵。他不由緊張起來,突然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車身猛地一震,車前蓋上出現幾道又長又深的抓痕,緊接著車子又劇烈震動了一下,隨後車前的風擋玻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上,整個兒碎裂開來。柯爾克雙頭抱頭躲過飛濺的玻璃碎片,彎著身,連滾帶爬地從車裏下來,頭也不回就往前跑。
霧越來越濃,寒冷的夜風吹過,發出淒厲的聲音,四下看不到一個人影,他仿佛置身於一片鬼域之中。柯爾克拚命跑著,身後追擊的聲音卻越來越近。突然像是有幾把鋒利的刀砍中他的後背,鮮血迸濺,巨大的疼痛讓他踉齧幾步摔倒在地。他掙紮著翻過身,終於看到攻擊他的東西。
它看起來像是一個人,但沒有任何一個人類會長著一雙如此巨大的爪子,幾乎垂到地上,彎曲的爪尖在夜色中發出金屬般的光澤。它的麵容隱藏在鬥篷所形成的陰影中,隻看到兩點紅光閃爍。它是如此怪異而邪惡,一看就知道不是屬於這個世間之物。
柯爾克因為失血和恐懼而發冷顫抖,心跳如擂鼓。年輕時的他或許還有拚死一搏的勇氣,年紀越大反而越膽心,也越怕死。他從像這一刻那樣感覺死亡是如此之近。他不想死,他這一生經曆過的事比其他許多人都多,享過的福也絕不少,但他仍然不想死,他想活下去。天啊,誰來救救他!
他的指尖碰到一個金屬物件,是那枚十字架,可能是剛才摔倒時從口袋裏掉了出來。他用力握在掌中,十字架的尖端戳進掌心的肉裏。他腦中出現伊維特說過的話——隻要你誠心祈禱,神會保佑你的!她麵帶病容,眼神卻無比堅定,雙眸中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燒。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原諒我,原諒我的罪孽!主啊,救救我,救救我……”柯爾克哽咽起來。
那個東西朝他移動過來,無聲無息,仿佛毫無實質。柯爾克閉著眼,對著手中的十字架作著他平生第一次的懺悔,為他做過的每一件壞事,傷害過的每一個人。原本冰冷的十字架在他手中變熱,越來越熱,像是一小塊烙鐵一般。他再拿捏不住,鬆手落在地上。
十字架散發出淡淡白色,在黑夜裏尤為醒目,亮光很快變強,宛如一個小小的太陽,刺得柯爾克不由閉上眼。當他再次張開眼時,被眼前所見驚呆了。
他看到了一個天使。
天使背對著他飄浮在離地幾英尺的空中,整個人仿佛是由光組成的,包括那一對潔白的翅膀,那光明亮卻不刺眼,給人淡淡的溫暖之感。
怪物像是感覺到威脅,加快衝上來的速度,兩隻巨大的爪子猛然抓來。柯爾克不由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
天使隻是輕輕抬起一隻手。一道光劃過,將怪物切成兩半,它慘叫一聲,化為一片片黑灰消失了。、
柯爾克簡直不敢相信,那麼可怕的怪物如此輕描淡寫的就被解決了。他怔怔呆愣地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天使回頭看了他一眼,微一點頭,隨後身形變淡,化成無數亮點消失於夜色中。萊沃爾的話語再他耳邊響起,他終於明白當時他那麼說的原因了。
在那團朦朧而聖潔的白光中,天使的麵容看起來有些像是伊維特•萊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