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三十二章 封印與歸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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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婭和威廉不解地看向他。
塞巴斯蒂安一本正經地說:“小姐,您還沒有用早餐!”
威廉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就連緹婭也覺得在其他人麵臨生死關頭之時談論早餐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塞巴斯蒂安像是猜出他們心中所想,不慌不忙地說:“不吃早餐對您的身體不好。”
他微微抬起下頜,視線朝下,黑色的眼眸中隻有無盡的冷漠與蔑視。
“至於其他人,他們的生死,哪裏比得上您的健康來得重要!”
一直以來,緹婭都明白惡魔是自私而冷酷的,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切身感受到惡魔與人類本質上的區別。她想起塞巴斯蒂安對家中女仆曾經露出的溫柔笑容,想起他對塞羅德裏克姐妹等人表示的謙遜之情……所有的這一切全都是假的,不過是對人類情感的高超模仿。想到這,她不知是感到憤怒、同情還是歎息。
由於塞巴斯蒂安的堅持,三人不得不兵分兩路去尋找吉爾,約定好不管找沒找到,三個小時後在教堂見麵。
對於威廉的離開,緹婭還是有幾分樂見其成的。惡魔也好,死神也罷,對這種非人類的存在,她都沒有多少好感。
盡管此刻城堡裏滿是殺人的瘋子,但有塞巴斯蒂安在,一路行來還是有如無人之境一般。他們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來到城堡裏的一間小廚房。塞巴斯蒂安踐行他的話,利用所能找到的有限食材製作出豐盛的早餐。
緹婭感覺十分古怪,外麵其他人的生命正處於危險之中,她卻很有閑心地在這裏喝著咖啡,吃著煎雞蛋,而且事實上她的胃口還相當不錯。
休息完畢,緹婭和塞巴斯蒂安出發去尋找吉爾。在發生了這麼大的混亂之後,他們根本無從猜想她現在的位置,隻能采用最笨的方法,一層樓一層樓地找過去。
一路上,緹婭看到好幾具屍體,有學生,也有老師的,大部分的死狀都很慘。從他們臉上殘留的表情,可以想象出在他們生命即將結束的那一刻是多麼得絕望與不甘。也許在人類內心深處潛藏著的“黑暗”才是這世上最為黑暗的東西,人類的冷酷與殘忍也許連惡魔也要自歎弗如吧,而自己也正是人類的一員啊。
“您是在害怕嗎?”塞巴斯蒂安低沉的聲音仿佛就是在耳邊響起。
緹婭輕輕吸了口氣,“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哪一天我也會變成其中之一。”
“請放心,有我在,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我說的是殺人的那一方。”
塞巴斯蒂安挑了挑眉:“我必須得說有時候您的想法真的很奇特。不過那也沒什麼,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您也絕不會弄髒您的手的!”
緹婭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認,即使明知他的話不能相信,聽起來還是很受用的。
此時兩人來到走廊的一扇凸扇前,塞巴斯蒂安往窗外望了一眼,忽然說:“我想我們已經找到貝爾維小姐了。”
吉爾和亞曆克斯艱難地在厚厚的積雪中往前跑著。吉爾覺得自己的肺部像著了火似的,雙腿也無比沉重,再也挪動不了。
“亞、亞曆克斯,休息一下吧,我實在跑不動了!”
亞曆克斯停下腳步,警惕地環視四周,沒有看到任何人。他點點頭說:“好吧,休息一會兒再走。”
吉爾顧不得淑女氣質貴族禮儀,直接坐在了雪地上。她從出生以來跑的步加起來也沒有今天一天的多。
亞曆克斯也覺得體力消耗得十分厲害,畢竟平日為了健康進行的跑步鍛煉與真正的逃命完全是兩回事。
休息了一會兒,吉爾才有力氣開口說話:“不知道班上的同學怎麼樣了?”
亞克克斯眼神黯然,沒有回答。一切發生得是那麼突然,此刻回想起來仍然不能相信。前一秒還和往常一樣,後一秒這個世界就顛倒了。那幾個人沒有任何預兆就拿出刀子大開殺戒,狄克森老師被刺死了,好幾個人都受了傷。其他人像沒有頭的蒼蠅似地到處亂逃,尖叫聲求救聲似乎能刺破人的耳膜。
混亂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吉爾,拉著她逃出來。但是噩夢並沒有結束,他看到其他行凶的人,以及更多的驚慌逃命的人,整所學院都陷入了一片可怕的瘋狂中。
他們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逃出城堡。他們不知道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安全了,還是有更大的危險在前方等著他們。
在一片無助的沉默中,他們聽到積雪被踩踏的聲音。亞曆克斯立刻跳了起來。
“是誰?”
“是我。”
隨著一個怯怯的聲音,一個金發美少女從灌木叢後走出來。她嬌美的臉上帶著幾羞澀的表情,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是你啊,馬奇,嚇了我一跳!”亞曆克斯鬆了口氣。
他走過去,溫柔而關切地問:“你沒事吧?怎麼隻有你一個人,這樣太危險了!”
馬奇泫然欲泣地說:“我在找你。我好怕!”
亞曆克斯輕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沒事了,我們三個一起離開這。”
“你會保護我的,對吧?隻保護我一個!”馬奇含淚的雙眼企求地看著亞曆克斯。
“當然,還有吉爾。”
“不,不要管她!就你和我兩個人,好不好?”
換在平時,這樣的撒嬌癡纏亞曆克斯也許還會覺得有趣,但在此刻,他隻覺得厭煩。
“別鬧了!馬奇,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馬奇垂下頭,顯得十分失望。然後她忽然撲入亞曆克斯懷中。
亞曆克斯隻覺胸口一痛,條件反射地推開她。他低頭一看,一小團血跡在他的衣服上悄然洇開。馬奇手中握著一把可折疊的小刀。
“你——”
他瞪大雙眼,簡直無法置信。
馬奇抬起頭,臉上甜美羞怯的表情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扭曲了嫉妒與殺意。
“我這麼愛你,為什麼你不能隻屬於我,隻屬於我一個人!”
不僅是亞克曆斯,就連衝過來扶住他的吉爾也驚呆了。
一個人影仿佛一隻黑色的大鳥一般從天而降,一個掌刀幹淨利落地劈暈了馬奇。
吉爾驚訝地喊出那人的名字:“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並不是一個人,一個容貌普通的少女步態從容地跟著他走了過來。這讓吉爾多少感到奇怪,在她的記憶中,這位年輕能幹的執事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的主人——法多姆海恩女伯爵。
塞巴斯蒂安查看了亞曆克斯的傷勢,說:“別擔心,這一刀刺得並不深。”
然後他開始熟練地包紮起傷口。
陌生的少女對幫不上任何忙的吉爾說:“對不起,我能不能和你談談?”
吉爾迷惑地走過去,不知為何,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卻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她警惕地問。
少女無奈地微微一笑,姿態高貴而平和。
“我現在的模樣讓你認不出,事實上我是緹婭?法多姆海恩。”
吉爾張開口結舌,正想說什麼,緹婭舉起一隻手阻止了她。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在說瘋話,請別著急,聽我解釋。”
緹婭有所挑選地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聽完她的話,吉爾腦中亂糟糟的,這一切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一個人的靈魂從自己的身體換到另一個人體內,這可能嗎?
“我知道我所說的這些都很難讓人相信,可能的話我希望有更多的時間讓你們來適應接受,可惜的是沒有時間了。”
緹婭的話讓吉爾感到一絲不安,“什麼意思?”
“很不幸,這所學院發生正在發生的事和那場儀式有關。”她將威廉告訴她的轉述一遍。
吉爾的頭腦越發混亂,她想說不可能,但心裏又有個聲音告訴這都是真的,否則又如何解釋今天發生的事呢?一個人突然發狂是可能的,可是一群人呢?在同一時刻同一地點,同樣沒有任何征兆?不,那太荒謬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哪怕這原因聽起來是多麼不可信!
她心裏忽然有了決定,眼神也堅定起來。
“那麼我該做些什麼彌補呢?”
緹婭悄悄鬆了口氣,讓她感到最難辦的就是如何說服吉爾相信她。
“再舉行一次儀式,怎樣破壞,便怎麼封印。”
“明白了,我沒有問題。”
吉爾有些擔憂地看向亞曆克斯。兩人談話時都沒有壓低聲音,他也能聽到。
亞曆克斯露出一絲苦笑,“我跟你們一起去吧。雖然老實說,我對於你說的事並不完全相信,但是——”
他看著失去意識的馬奇,在他所交往過的女孩中,她也許是最羞澀內向的一個了,連螞蟻也不敢傷害的女孩,結果卻差點要了他的命。這不由讓他對自己以往所相信的、認為是真理的東西產生了懷疑。
“那麼——”
緹婭剛開口就被打斷了。塞巴斯蒂安突然閃身衝進一旁的灌木叢裏,片刻後他去而複返,手裏提著一個人。
“我抓到了一個偷聽者。”
說著,他手一鬆,那人失去支撐,不由摔倒在地。
緹婭認出偷聽的人,驚訝微微瞪大了眼。
“是你!”
吉爾好奇地問:“你認識她?”
緹婭搖搖頭:“算不上認識,隻不過和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有些不愉快的相處經曆。”
瑪歌抬起頭,憤怒地瞪著她。緹婭的目光平靜而冷淡,就像在看一個毫無關係之人。她想起剛才無意中看到希莉雅與法多姆海恩女伯爵的管家在一起,一時好奇尾隨在後,卻不料讓她聽到一個如此驚人的秘密。希莉雅就是緹婭?法多姆海恩,怎麼可能!
“你到底是誰?!”她尖叫著問道。
緹婭微微皺眉。塞巴斯蒂安立刻伸手捂住瑪歌的嘴。
“你太吵了,會引來其他人的。”他聲音輕柔地說,然後他轉向緹婭。“要怎麼處置她呢?她和雷斯塔裏克先生以及貝爾維小姐不同,不會為您保守秘密的。這件事傳揚出去終究對您不好,不過我知道一個讓她守秘的方法。”
他斜睨著瑪歌,嘴角雖然還帶著笑,眼神卻是一片冰冷。
瑪歌的喉嚨因為恐懼而發緊,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俊美的男人是認真的,隻要緹婭點頭,他是真的會殺了她,那不會比捏死一隻蟲子更難,隻因為死人是不會泄露秘密的。
她害怕地流下淚來,嘴巴被牢牢捂住,隻能發生模糊不清的叫聲。
——不,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求你!
緹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帶任何感情地說:“算了,讓她走吧!就算她把聽到的事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塞巴斯蒂安鬆了手。瑪歌身體一軟,趴在地上,渾身竟是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塞巴斯蒂安看看沾了她眼淚的手套,從懷中取出一副新的換上。
“那麼,雷斯塔裏克先生,您自個兒能走嗎?”
一行四人朝著教堂進發。路上十分安靜,聽不到任何活物發出的聲響,隻有風吹過樹枝以及冰雪在他們腳下被踩碎的聲音,仿佛他們不是行走在一所學院裏,而是在某座被遺棄的墳墓間。
空氣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擠壓著他們的頭腦和心靈,越是靠近教堂,這種感覺就越是強烈。
所有人都提不起交談的勁兒,他們沉默地走著,仿佛是孑然一身行走於天地間。大概隻有塞巴斯蒂安沒有受到影響,神情依舊地陪伴在緹婭身旁。
大概是因為處於這種狀態,威廉的現身並沒有引起多少訝異。反倒是他看到亞曆克斯,眼中閃過一絲不滿。
“我以為你們對於事態的嚴重性已有了足夠的認識,但看來是我高估你們了,竟然還把不相幹的人帶來!……算了,讓他留在這吧!”
吉爾立刻不高興地問道:“為什麼亞曆克斯不能和我們一起去?”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跟你解釋的,但哪怕隻有十分之一是轉述正確的話,你也該明白越靠近空間裂縫,泄漏出的負麵能量就越高。擁有巫女血統的你還有一定的抵抗力,普通人就完全不行了。如果你不怕他變成隻知道殺戮的人,盡可以帶他去。”威廉平直無情地說。
“你——”
亞曆克斯拉住吉爾,“他說的沒錯。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了,再往前走的話,我恐怕無法控製住自己。”
吉爾聞言,不由擔心地看著他。
亞曆克斯勉強擠出一絲安慰的笑,卻比哭還難看。他腦中不斷湧出強烈的衝動,想要破壞掉眼前的一切。他用了最大的意誌力才克製住自己,而他蒼白的臉色、額上的細汗也並非是因為傷口的原因。
“你們去吧,別因為我的緣故而耽誤了正事。”
“好吧。亞曆克斯,你要小心點啊!”吉爾無奈地說。
“你也是。”
亞曆克斯囑咐了幾句,目送四人走遠,才腳步蹣跚地往回走。
幾人走出沒多遠,緹婭忽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塞巴斯蒂安急忙扶住她。
“緹婭,你還好吧?”吉爾擔心地問。
緹婭搖搖頭。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好的樣子。事實上她覺得呼吸困難,胸口像壓了塊巨石,心髒每跳動一下便是一陣刺痛。
“不行的話,你也……”
吉爾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她想起緹婭也是舉行儀式的關鍵,不可能不去。
緹婭深吸一口氣,給了吉爾一個安撫的笑。
“別擔心,我的情況和亞曆克斯不同。”
她有足夠的力量控製自己不被那些負麵能量影響,可惜的是她身體的強度遠遠不及她的靈魂,過強的靈覺反而給她的身體造成非常大的壓力。
塞巴斯蒂安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在她的示意下邁步往前。
在他們前方,教堂那宏偉的身影正矗立在暗淡的天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