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簽定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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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霧了。
濃重的、有若實質一般的白霧給形狀古怪的法多姆海恩大宅增添了幾分哥特式的陰森與恐怖,就連從宅裏傳出的重重腳步聲以及呼喝聲也沒能減輕這種感覺,反而有種大難臨頭的驚慌感。
底樓的餐廳裏此刻正是燈火通明。三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將這座足以容納數百人的華麗大廳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般。招待賓客用的桌椅被推至一邊,騰出一大片空間,府裏的所有仆傭被集中在此,在他們周圍則是十多名手持槍械的入侵者。穿著睡衣的女仆們彼此挨靠在一起,因為恐懼和寒冷而瑟瑟發抖。
“找不到?”克羅夫特的聲音輕柔,卻透著一股危險的意味,“你是說幾十個大男人找遍了城堡卻找不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是、是的,老板。”彙報情況的手下緊張得腦門子上全是汗,他像是補救似地急急忙忙又補上一句,“不過我們已經把宅子的各個出入口都守住了,可以肯定人一定還在裏麵!”
“確定人在府裏,卻找不到,這就是你想說的?”克羅夫特的眼神越發陰冷。
那名手下額上的汗都快淌下來了:“對不起,老板,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很快——我們一定能找到的!”
“是嗎?我很懷疑,而且恐怕我們也沒有這個時間了。”克羅夫特冷哼一聲,目光轉向聚集在餐廳中央的仆役,“幸好我們還有可以問問的人。”
他走到中央的開闊地帶,清了清嗓子。
“晚上好,各位,現在發生了一些意外情況,讓我不得不打擾你們一下。時間不多,就讓我們長話短說吧。你們中間有誰知道你們的主人,親愛的法多姆海恩伯爵小姐,現在哪裏嗎?”
沉默。隻聽到混雜在一起的呼吸聲,沒有人開口說話。
“怎麼,難道沒有人知道嗎?不,我不相信,你們都是盡忠職守的好仆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主人的所在?隻是不願意說,是不是?”
克羅夫特邊在眾仆役間踱來踱去,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突然俯身盯視著其中一名女仆。長著一張圓臉的年輕女孩嚇得渾身發抖,一個勁兒地搖頭。
“不?這可不是好的回答。”
克羅夫特狀似遺憾地搖搖頭,隨即在其他人意識過來之前,一槍射中女孩的胸口。年輕女仆甚至連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倒地氣絕身亡。她旁邊的幾名仆役驚恐地叫出聲來。
“安靜,都給我安靜一些!”克羅夫特命令道。
在眾多槍口的威懾下,女仆們勉強停止尖叫,隻有幾個還在小聲啜泣著。
“我想現在你們已經充分了解到回答錯誤會有什麼樣的懲罰,所以在開口之前要好好考慮一下。我再問一次,法多姆海恩女伯爵在哪裏!”
還是沒有人開口。
“看起來我隻能一個個來問了。”
克羅夫特的目光在一個個女仆身上掃過,幾乎所有人都害怕地低垂著頭,避開那殘忍審視的目光。
“就從你開始好了!”他指著一個留著栗色卷發的女仆道。
被點到的女子約有二十五六歲,堪稱美麗的麵龐頓時沒有了一點兒血色,她眼中含淚,仿佛隨時都要昏倒的樣子。好容易她才從不停顫抖的唇間吐出幾個字:
“求你……不……不要殺我……”
“真糟糕,又是一個回答錯誤的。”
克羅夫特伸出關節粗大有力的雙手,抓住女子纖細的脖頸,將她提了起來。女子蹬著雙腳,拚命掙紮,克羅夫特的手如鐵箍一般牢牢扣在她脖子上。隨著他慢慢收攏手指,女子的臉漸漸發青,掙紮的力氣也越來越小。旁邊的仆役恐懼地看著這一幕,有幾個膽大的想來救她,卻被其它匪徒驅趕到一旁。
女子的身體“呯”的一聲倒在地板上,她的臉發青變紫,大大的雙眼微微鼓突出來,像是死不瞑目。
隨著一聲尖利的叫聲,一名肥胖中年女傭的神經徹底崩潰了,她邊哭叫著邊慌不擇路地往餐廳的大門跑去。
克羅夫特看著她的身影,神色冷漠地做了個“殺”的手勢。
槍聲在餐廳寬闊的空間裏像是被放大了數倍,震得人的靈魂都在顫動。女傭身上爆出數朵血花,身體因著慣性又向前衝出幾步,才頹然撲倒。濃稠的鮮血自她身下漫出,流淌在光滑的地板上。隨之而來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欲吐,每個仆役的臉色都是慘白若幽魂。
克羅夫特舔舔嘴唇,神情讓人聯想到還未吃飽的野獸,他的目光再次轉到剩下的仆役身上。她們驚懼絕望地抽泣著,同時不由自主地瞄向站在眾人中間的梅麗。梅麗的麵色雖然蒼白,眼中卻滿是憤怒與不屈之情,雙唇更是頑固地緊緊抿著。
克羅夫特銳利的雙眼立刻注意到了女仆們下意識的反應,他徑直走到梅麗跟前。
“我相信你一定有話要對我說。”
梅麗抬起頭,眼神堅定毫不屈服地看著他。
“是的,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為了什麼目的,但我知道你會為你今晚在這所做的一切而後悔的!法多姆海恩家族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而不還手的,等著吧,那時你的下場會比我們現在的還要淒慘得多!”
克羅夫特摸摸他的山羊胡,一臉忍俊不禁的表情,像是聽到什麼極好笑的事。突然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同時反手一個巴掌狠狠扇上梅麗的臉。梅麗的半邊臉頰立刻腫了起來,她轉正臉,挺直背脊,怒視著克羅夫特。
“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貴族作風!”克羅夫特壓低嗓門,惡狠狠地道。
他站直身,對著所有人說:“我對你們很失望,你們浪費了我不多的善意和耐心。接下來除非我知道伯爵小姐的下落,否則你們一定會懷念我現在的慈悲的。”
兩名被槍殺的女仆的血已經停止流淌,被扼死的女子的雙眼依舊不甘地大張著。恐懼與絕望濃重得有如實質一般,壓在其餘人的心頭。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說道:“不用了。”
所有人條件反射地循聲望去,隻見緹婭?法多姆海恩正站在餐廳的門口。
緹婭推開茶幾,從地板下的藏身處鑽了出來。她凝神諦聽,不知從何處傳來人的腳步聲、呼喊聲,物品翻倒以及器皿破碎的聲音,這些隱隱約約的聲音襯得藏書室裏越發寂靜。
她可以猜到製造出聲響的這些人正在宅邸裏拚命搜尋她,如果他們始終找不到她,無疑會去逼問府裏的仆傭。她想象不出那些人會使用什麼樣的手段,但她相信他們會不惜一切隻為知道她的下落,否則今晚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代價便成為泡影。梅麗等人的安危也絕不會如她所說的“沒有關係”。
但即便如此,梅麗也不會說出她的所在,哪怕是付出府裏所有仆役的生命為代價。“您的生命比這座宅子裏所有人加起來的都更重要”——梅麗不止是說說而已,她是打從心底如此堅信著的。
這幾乎是一種可以稱之為愚蠢的忠誠了。雖然梅麗效忠的是緹婭?法多姆海恩。
可是這又有什麼區別!最終依靠仆役的忠誠與犧牲存活下來的畢竟是她。不管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能不能回來,在這一刻她就是緹婭?法多姆海恩,這個傳承了百多年的家族的主人,眾多仆役效忠的對象。
但也正是這樣讓她無法接受梅麗的做法。這並非出於什麼生命平等之類的想法,而是一種更為自我的原因——這是她的自尊與驕傲所不能允許的。曾經死過一次的她,同樣比誰都清楚所謂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之類的話是多麼的空洞,無論以後采用何種報複的手段,對於死去的人來說都是沒有用的,再怎麼做也無法讓死去的人活過來,死後的補償不過是活人的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塞巴斯蒂安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處走出來,目光落在緹婭臉上。她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墨綠色的眼中似有暗流湧動。他讀出了那些隱秘的情緒——憤怒、憎恨、厭惡等等,都是人類所特有的負麵情緒。
他無聲地笑了。
緹婭抬起頭,非常突兀地綻出一朵少女獨有的明媚而狡黠的燦爛笑容,仿佛之前冰冷陰沉的表情隻是一時的錯覺。
“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塞巴斯蒂安,我可不想變成獨眼龍。曾祖父可能不介意這一點,但對一個女孩來說,那可太醜了。”
塞巴斯蒂安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這一點請您不用擔心。”
他向前一步,單膝跪下,握住緹婭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一個巨大繁複的魔法陣出現在兩人腳下,一道道紫黑色的光在構成繁奧圖案的線條上閃爍著,兩道黑色的光柱隨之升起,將兩人包裹在其中。
緹婭感覺到一種神秘的力量慢慢滲入她的身體,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一震,心中升起一種茫然若失的不舍感覺,就像是與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失去了聯係一般。這種感覺慢慢隱沒卻沒有消失,而是潛伏在了內心深處。與此同時,她感到與塞巴斯蒂安之間產生了一種隱秘的聯係,她能夠更加清楚地感知他的所在,同時也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
她慢慢睜開眼,下意識地看向塞巴蒂斯安的所在。一個黑發黑眸的人類男子正站在他原來所在的位置上。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聽候您的吩咐,我的主人。”他欠身單手撫胸道。
“我需要你的力量。”緹婭直接道。
“當然。”
塞巴斯蒂安的薄唇彎起,露出一抹足夠謙遜又不失自信的笑容。
“一部分沒有輪到值班的警衛和其它雜役住在側翼的房子裏,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全被殺害了,如果沒有的話,我希望你將他們放出來,畢竟我們的敵人占有人數上的優勢。”
“那麼您呢?”
緹婭看向藏書室的門:“我要去盡到我作為法多姆海恩家族家主的責任。”
“您是打算隻身犯險嗎?難道您不擔心我很可能無法及時趕回來嗎?”塞巴斯蒂安微笑著問道,他的笑容讓人覺得他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趕不回來。
緹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當然擔心,隻不過我更不能接受讓別人替我受過,而且對於後悔一事,我已有相當深刻的感受,不希望再品嚐那種滋味了。”
“明白了,您會如願的。”
“那麼就不要浪費時間,開始行動吧。”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塞巴斯蒂安目送她堅決的背影消失於門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自語道:“看起來我得先找一些合適的衣服,啊,真懷念從前專門訂製的那些管家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