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多少人寧願十五睡個好覺也要在十六賞月，而這樣的日子也是夢償樓內眾人都很開心的時候，因為千紫又熬過了一劫。
    月圓之夜，戌時初，天色尚朦朧。
    在這條花街上，遠遠近近的秦樓楚館已經開始傳出喧鬧聲，其中不乏淫聲浪語。
    無論是上朝還是做生意，甚至是下田地裏除草，此時已經累極的男人們在麵對嬌豔女子柔媚相公的邀請之時，依舊會懷揣著一顆色心和千萬銀錢踏進一座座銷金窟。
    與之大相徑庭的是花街末尾，靠近護城河的地方，那裏原本是一座廢棄的宅子，也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留下來的，總之人們將之納入記憶的時候，正是它被改造為一座兩層樓高的伶人樓閣、名滿芙蕖國南北的時候。
    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年，多少等著看它敗落的人失望至極，最後都是毫不猶豫地抓著大把銀票往裏走。
    夢償樓，正是燈火新燃時。
    除了牆壁房梁之類，樓內清一色的竹製品，曆盡兩年風霜的楠竹絲毫沒有枉對它傲骨錚錚直入雲霄的美名，楠竹所製的竹桌竹椅一如往日端端正正地落座在竹香四溢的夢償樓裏。
    不知是什麼材質的樓梯撐著樓上樓下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竹椅旁邊，竹製的桌子托著左右各式各樣的竹製茶器酒具，間或有些許色澤透亮形態端方的瓷器或玉器，玲瓏翠綠，潔白無瑕，掩映在青黃色的竹製品裏，看起來格外嬌羞。
    但此時樓內有些不太平。
    不知是否人性的殘缺，總是有人看不得別人太好，也不曾想過辱罵的詞語出口的時候，被髒掉的首先是自己。
    自然，究其原因也算是近一年來夢償樓內眾人和客人的關係融洽許多，規矩也放鬆了一些，使得一些妄自尊大的人有時也會醉酒鬧事，譬如現在。
    原本月半千紫格外脆弱，白衣隻想守在千紫身邊，憑著心底那滿滿的擔憂和一絲絲的竊喜，他也不願在這種時候被樓中事務纏身。
    偏偏那幾個還算熟客的錦衣男子就是要在這種時候鬧事，看起來還不是故意，其他人拿不定注意，畢竟那幾個錦衣男子身份不一般，故而才讓白衣出麵。
    出門的時候千紫還蜷縮著身子，定是心痛未完全消散，這會兒也不知道好些了沒……白衣心裏雖然滿是對千紫的擔憂，卻隻能捏緊雙手控製自己的脾氣，他不能把事情鬧大，屆時需要千紫出麵，他更心疼。
    看著那醉酒之後醜態畢露的幾人，白衣輕嗤，還真有個詞語挺適合他們的現狀——‘衣冠禽獸！’
    也就是白衣眉清目秀卻性子冷漠，堪與傲雪白蓮相媲美，所以此刻白衣一臉冰霜，也沒人會說開門做生意的夢償樓的不是。
    “趙公子、周公子、各位客人——”白衣眉睫低垂雙手微拱，一一見禮，“各位進樓裏來也是圖個高興，如今這樣冒犯樓裏規矩，若不是顧念幾位也算熟客，明叔早已將幾位趕了出去，不若給樓主一個麵子，今日幾位在樓裏的花銷算樓主請的，就此，請各位的家仆護送各位回府休息……”
    若非不想給千紫招來麻煩，他早就送上一人一根‘雪影銀針’，看這些包裹在華衣錦服下麵的偽君子在麵臨死亡之時麵孔會是如何扭曲。
    白衣忍著怒氣好言相勸，卻耐不住那些醉得神誌不清的貴公子們汙言穢語。
    “哎呀這怎麼行！你們樓子打開門做生意怎麼可以趕客人出去呢？我們就是喝了點酒，嗝——就是、喝多了點、嗝——”
    領頭那個姓趙的公子身穿淡青儒衫，衣擺和衣袖上都繡著翠綠青竹，針腳精細，看得出是名家出手，也給他增添了幾分文士風雅。
    但醉糊塗了的他因為喝酒引起的燥熱，不念身處大庭廣眾之下，大大扯開了襟口，隱約可見淡黃色內衫，平白暴露了自己風流浪蕩的個性。
    原本他也不是那麼不給人麵子，隻是心裏煩躁，酒氣衝上心口，嘴裏的話說著說著就沒遮沒攔，醉鬼一隻，還如何奢望他顧念日後可能受到的嘲笑？
    剛才他便是心情不好，來夢償樓裏喝酒，喝著喝著就嚷嚷著一些禁忌話題，話說完了心裏的火也發得差不多了，這就準備回去睡一覺。
    偏偏白衣此時出現，不僅一身清淡風韻，襯得他好沒麵子，更是出口趕他，因此，他那剛安定下來的心又煩躁起來了。
    看著身邊人斜斜掛在自己身上，一身酒氣，滿口胡言亂語，姓周的公子無奈歎氣。
    他是幾個貴公子中還算清醒的一個，所以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拍著身邊人的臉頰，暗中讚歎這人皮膚好的同時，也不忘輕言細語哄騙醉得過分的人趕緊回府。
    再鬧下去，他都沒什麼把握今日可以安穩出樓。
    卻是旁邊幾個一看就是風月場中熟客的公子，聽見趙公子帶頭鬧事，他們立刻七嘴八舌地吵鬧起來。
    “對啊對啊！就是朋友們說說話而已，況且這樓裏立的什麼破規矩，還不許人說話，我們幹什麼要聽你的啊？！”
    “就是！嘿嘿……不過，白衣今日看起來好美好美，如果你願意陪公子一晚，公子我就聽你的！”
    “你這麼說我才注意到誒，今日的白衣看起來真的漂亮好多……”
    “嗬嗬！他還臉紅了……嘿嘿！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羞得臉都紅了吧？”
    聽得如此汙言穢語，樓裏眾人都揪著眉頭不語，隻等白衣自己處理，今日沒有千紫在邊上周旋，隻怕那幾人無論身份如何日後都別想踏進夢償樓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