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真沒有想到您竟然會想要見我。”藤原眼中帶著笑，可目光卻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男人，擺弄著麵前的茶具。
    動作優雅而流暢，隻是茶具而已，卻因為他的觸碰而籠罩上了華麗的色彩。
    “陛下，真是抱歉，我這次見您，也不是因為想見您……”雪代江紀臉上慣有的淺笑，竟然多出一絲俏皮的意味，讓藤原看直了眼睛。
    這樣的笑容，那個已經永眠的人，期望了一輩子吧。
    而這個男人，可以隨隨便便對任何人擺出美好的神態，卻唯獨對那個逝者……
    忍住歎氣的衝動，“那麼是什麼原因呢？”
    “別裝傻了。”雪代江紀已經懸著手腕倒好了一杯濃茶，雙手送到天子的眼前，“明明早就知道的不是麼。”
    藤原一邊接過茶水一邊長歎，“朕想要雪代月。”
    “聽我說，陛下……”
    “朕不聽！他是上天賜給我的天鵝！！朕要他！！”
    “怎麼個要法？還不是折了他的翅膀，困了他的頸子，拴在你的掌心任由你的玩弄？”雪代江紀的眼睛裏，漸漸結起冰霜，“你口中的想要他，就是這麼要吧！”
    “……”藤原竟然無話可說。接過茶杯的手指明顯僵硬。
    “雪代家的人……都是天鵝……這話陛下可還記得。”雪代江紀輕輕握住藤原僵硬的手掌，“雪代家的家訓，藤原氏族甚至和雪代家一樣記憶深刻吧……一旦自身的聖潔被玷汙，要有放棄生命來維護的覺悟……陛下，月他……還年輕啊……而且，您也看到了嗎？生命對於他來說，似乎是時刻可以鬆開手指放棄的東西。”
    “……”藤原還是說不出話來。的確如此，為家族抵罪，保護素不相識的懷孕女人，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雪代月幾乎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生命。
    雪代江紀包裹著自己的掌心柔軟卻微涼，就像雪代江紀本人疏冷的氣質。
    “我沒有逼您的意思……陛下……我隻是，想提醒您，你想要的不是普通的花朵，可以隨意采摘，放在自己喜歡的地方……您要的是一捧白雪，是天上的明月……如果執意囚禁在自己的身邊……雪花無法自由的飛舞就會融化，天上的明月被烏雲遮蓋，就會失去光芒……”
    “別再說了。”藤原用力收回被握著的手，舉起茶杯，將本該細細品味的上等香茗，一口氣飲盡。
    苦澀。這樣的喝法，注定喝不到茶的芳香，卻盡償其中的痛苦。
    可是，藤原想要記住這味道。
    天鵝……潔白的羽翼一旦被汙染，竟然可以不惜斬斷自己的翅膀，毫不在乎會墮入怎樣的地獄……愛著天鵝的人，難道，隻能這樣，站在最最寒冷的地方，用含著淚水的目光凝望麼……
    “我知道了，請您放心，我不會強迫雪代月……但是，我也隻能承諾到此。”
    藤原把精致的茶杯攥在手中，狠狠捏碎。雪代江紀看著碎片一顆顆從藤原掌心落下來，輕輕搖了搖頭，“能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陛下，看上去，我是在保護雪代月，其實，我也是在保護你……”
    “保護我？”藤原笑了起來，“我可先講好，雖然很感謝您這麼說……說著保護我這樣的話……但是……我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如果……雪代月同意接受我的要求，那麼，我不會放手。”
    “他……自己同意？”雪代江紀想到之前來拜見自己的武士。為了雪代月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即使，沒有見過雪代月……即使在自己麵前的隻有他一個人，卻也從他的身上感受到雪代月對他的依賴。
    那真是奇怪的感覺，隻從一個人的言行，就能看到另一個人對他的感情。
    所謂的幸福，小心翼翼地藏起來，也還是散發著幸福本身的光芒……
    被幸福包圍著的人，還真是耀眼。
    “放心，如果，雪代親口答應你，我也無話可說。”雪代江紀又開始用漂亮的手法倒第二杯茶，赤西這兩個字，就足夠自己可以相信藤原口中的事情不會存在。
    藤原離開了雪代江紀的居所，在圍繞著建築的湖邊久久凝神。
    “雪代月……是飛舞的白雪，是天空中的月亮……”藤原重複著雪代江紀的話。低頭，看得到湖麵上，水光中倒映出的自己不甘的神色，“我喜愛你身為白雪，身為明月的美好……卻也如此討厭……不能隨意觸碰……我恨這樣的你……”
    胸口像是有火苗，一跳一跳地燃燒著，藤原狠狠一腳將湖邊的石子紛紛踢下水麵，“朕不信沒有辦法征服你……”
    “雪霧也好，明月也罷……”高高在上的天皇，將自己掌握著別人生死的拳頭緊緊握住，“再高傲的天鵝，也隻是我手中的一隻鳥……”
    手掌上已經因為過度用力而鼓起青筋，唇角卻是一絲深深的笑容。此時的藤原看上去，忽然多了一分可怕。
    “朕認定的東西，什麼時候放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