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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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赤西是在一間破舊的小旅館找到青木和雪代月的。
青木已經為月清理包紮了後背,換上了新購置的直衣,月的雙頰還是沒有退去病態的潮紅,青木用著瓷勺,一點點把湯藥引流到月的唇間。可是,沒有意識的人,根本沒有下咽,褐色的藥水順著小巧的下巴蜿蜒而下,青木立刻用袖口為之輕輕擦去。
“月……你要喝藥啊……”
“赤西……赤西……”幹燥的雙唇還是重複著這個名字,青木心疼地將月的頭抱在懷裏,“我就是赤西……月……”
一直微蹙著的眉尖終於輕輕放下,青木看著懷中脆弱卻美麗的人癡癡凝注了目光。伸手撫摸上蒼白的臉頰,把手掌覆在閉起的雙眼上,然後,把自己的唇向著月被自己咬的傷痕累累的唇瓣印去……
“青木,剩下的,交給我吧。”赤西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高大的男子擋住了從門口射進的光線,把青木抱著月的身子籠罩在陰影裏。
“赤西……”青木大驚,看著突然出現的赤西涼介,直到赤西直直地看著月,並把月從他的懷中抱走。
赤西沒有直接回答,一直到抱著月走到了門口才低聲喚著青木,“青木,回雪代家吧,將軍大人知道真相了。”
青木看著絲毫沒有生機的兒子被武士抱回府邸,眼中滿是水光,好想要親自抱著昏迷的兒子按在胸口撫慰,可是,抬了抬沒有資格的雙手,對著赤西涼介,“涼介,離我近一點。”
“大人……”赤西從清本的話中聽到了他的愧疚與苦悶,想起月還是一個嬰孩的時候,清本隻能讓別人把月抱到自己眼前的悲傷。於是,不知不覺,赤西在心底原諒了月的父親。
清本看著月閉起的長睫,“月……原諒父親……”
用了差不多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月才養好了傷,傷口愈合時的疼癢折磨的月更加瘦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步美抱著孩子嚶嚶哭泣,赤西就在門外的月光裏,陪著月整夜無眠。
可是,這個春天,突然發生的事情似乎特別的多,著實讓人措手不及。
就在月的傷勢基本痊愈的時候,京都傳來了新的消息,一個震驚了整座朝野的消息。
黒木家被天皇查出有謀反嫌疑,已經查抄整座家族。
雪代清本坐在書房裏,看著被人秘密送來的信件,緊緊皺著眉頭。
沒想到,自己以雪代月為代價換取的靠山黒木家竟然遭到這樣的陷害而倒台。
雪代清本手中的信,表述著黒木丸的臨終托孤,黒木丸字字血淚,訴說著自己的冤屈,但感到欣慰的是,之前看到雪代清本因為黒木家竟然連少主雪代月都可以責罰,表示對雪代家非常放心,最後,在黒木家樹倒猢猻散的時刻,決定將自己的獨女黒木玲送到雪代家安頓,請求雪代家的庇護。
雪代清本久久的沉默,自己犧牲了雪代家最寶貴的祭品,換回的卻是一個負累。
黒木玲還是被送到了雪代家的府邸。
那是一個已經非常接近夏天的日子,女子們都穿起了更為豔麗的,與夏花相配的衣服。
而從牛車上下來的女子卻穿著深色的裳唐衣,雖是顯出貴為重臣之女的身為,可深沉的布料顏色也顯出了家道的敗落。
沒想到,那麼大的一個家族,昨夜還歌舞升平的府邸,第二天就可以消失……
雪代清本和夫人步美迎上去,把對世事變遷的感歎掩埋在心裏。
步美膝下無女,見到黒木玲是個如此溫良的一個女子反而非常喜歡。雪代清本也默認了,她畢竟是自己為雪代月所選下的未婚妻,所以保護她收留她也無話可說。
反而,震驚的是雪代月。
月跟著父母一起來到門前,看著低著頭的羞怯女人,紫檀色的裳唐衣,深黑的長發,站在一片燦爛的陽光裏,竟然讓人覺得有那麼一點點不協調。可是,自己的心裏,卻有了一種,不管多麼不願,這個女人都不會再從自己的生命裏離開的錯覺。
一直站在月身邊的赤西涼介看到了月的變化,低語著,“沒關係,雪代君,沒關係……”
“赤西,我到底……是逃不掉的是嗎?”月呆呆地呢喃。
逃不掉的,月,我不會讓你從我的心中逃掉,再來一百個女人也沒用。赤西在心中回答。
月還是走了過去。
這是,一對已有婚約的男女,第一次見麵。
“玲,看,這就是你未來的夫婿,他就是雪代月。”步美拉著黑木玲的手,向著月的方向轉了轉。
黒木玲怯怯地點了點頭,小心地揚起視線。
然後,第一次見到自己未婚夫的女人終於僵硬在了原地。
早已聽說雪代家次子是天鵝般純潔美麗的人,一直隻以為是喜歡傳言的人們故意誇張了……今天才知道,那些傳言中的描述,和雪代月本人相比……都太過蒼白。
瓷白細滑的肌膚,絲綢般的烏黑亮澤的長發,如畫出一樣的秀美的眉眼,玫瑰瓣一樣的唇瓣,湖藍色的直衣,更把高挑纖細的身子顯得貴氣脫俗。
水仙吧……像是朵安靜的開在溪水旁的水仙花吧……
不,又像是迎著風迎著光明盛開的梅花。
當對上那雙黑水晶般濕潤的雙眸時,黒木玲一瞬被抽空了靈魂,這個人,這個美麗得讓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丈夫……
當失神的女人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她的臉完全燒紅了。
黒木玲,隻是第一次同雪代月見麵而已,竟然……把手放在了月的臉頰……
“啊——”玲緩過神後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雪代清本皺著眉,步美卻覺得玲的天真和淳樸非常可愛,“孩子,不必道歉,這世上可以這麼對待月的人,隻有我們兩個呢……”步美說著也把自己的手放到月的臉上輕輕拍了拍,“隻有他的母親,和他的妻子可以這樣對他……”
月也完全紅了臉,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步美才轉過頭來,對著害羞的兒子認真的叮嚀,“月,你要照顧玲,這是你的責任。”
“我知道了,母親。”月恭敬溫馴地點頭。
當天晚上,雪代清本說突然有事要去京都。
步美躺在丈夫的懷中,擔心地看著丈夫輪廓深刻的英俊臉容,“是因為黒木家的事情嗎?”
“是的……朝中的變動,這一次太過劇烈,我想要親自到京都看下情況……還有……還有一件事……”
“什麼??”步美隱約覺得第二件事,更為重要。
“我的手……我殺過人的手……碰過雪代月的身體……我想去把這件事告知天皇,問問如何處置月……”
“啊……”突然想起什麼的步美,臉色突然蒼白。
“沒錯啊……月他……是不是……要自殺才行……”女人的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瘋了一樣推開了懷抱自己的男人,揪著他的衣領,“告訴我……大人……你告訴我……是不是,當時,你在用鞭子抽打他的時候,已經準備好……直接把他打死……”
沒錯,當時,雪代清本見到雪代月死命不承認書信又不想結婚,的確是懷著打死他要雪代川音代娶黒木玲的打算……看似殘忍,卻是維護雪代家聲譽的最好辦法。
雪代清本沒有抬頭,任由瘋狂的女人搖晃自已的身體,“冷靜,步美,冷靜,你這個女人也清楚,有的時候,最美的東西……是最適合當祭品的不是嗎……”
步美失神的癱倒在被褥上,“月……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們犧牲他的愛情……連他的生命也要被拿來犧牲嗎……”
窗外的月光裏,在雪代月的門廊外,赤西再一次失神,心中隱隱作痛。
很了解月,也沒有錯漏白日黑木玲和月相遇時,所有人的表情。
黒木玲這個人,不管怎麼說,都已經被雪代家接受了……
就連月也……
如果他隻是個貴族小姐,也許月會閃躲,可她現在是個家道敗落,失去親人,寄人籬下的可憐的,柔弱的女人……麵對這樣的玲,善良的月,反而一定會極盡溫柔的鼓勵她,安慰她……
不,月已經開始縱容這個女人以一種弱者。需要保護者的姿態走進自己的生活,之前的排斥都已經不見了。他會甘願當這個女人的夫君,會好好照顧她……
月會是個好丈夫,一定是個對妻子溫柔的好丈夫……
也許,明年的這個時候,月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不!不!不!!
月……不要對別人溫柔,那樣,我會瘋的……我會瘋的!!!
內心痛苦而糾結的武士,轉身拉開一道門縫,從縫隙裏窺看著自己已經沉睡的主人,在心中一遍遍向他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