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如果有人也會為了一個玩偶娃娃落淚……
    
    因那人的話而驚訝地久久回不過神來的，不止是白玉堂，那金發可愛的玩偶娃娃也睜大了眼睛，抬頭定定地看著展昭，它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更不能理解竟然會有人寧願要那個高傲又自我中心的冰冷娃娃，也不要自己這個乖順而願意為了主人付出一切的玩偶娃娃……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用愛給予一個玩偶娃娃生命，不需要任何理由……
    
    僵持了一會兒後，白玉堂定了神，移動腳步，就要上前帶回那人，但他的身形剛動，那個玩偶娃娃又突然激動起來：
    
    “不要過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把他讓給你！你再往前走，我就讓你也失去他！”
    
    它衝白玉堂喊，一手伸到展昭的枕下，掏出一把匕首，雙手握住舉起來，匕首鋒利的刀尖，就抵在展昭的胸膛上，隻要它的手下再施力，匕首就會沒入展昭的身體……
    
    白玉堂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對它怒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這麼‘討人喜歡’，從來就不缺少主人吧？！為什麼一定要他？！”
    
    就在白玉堂心急如焚，但又無計可施的時候，跟在他後麵的幾人相繼跑進來，在最前麵的嚴冰，一進門看到了眼前這一幕，馬上對他搖搖頭抱怨：
    
    “我都說了讓你等一下我們，你看現在你不是一樣還得等著本少爺來解決問題嗎？”
    
    白玉堂聽到那人說的風涼話，氣得轉頭剛要教訓他，卻見到那人已經舉起了槍，瞄準了展昭的方向……
    
    “嚴冰！”
    
    白玉堂還沒來得及出手阻止他，耳邊就已經聽到了“砰！”的槍聲響起……
    
    白玉堂被那人的動作驚得呼吸幾乎窒住，但當下一秒鍾，他看到被子彈擊到的，不偏不倚，隻是那玩偶娃娃手中的匕首時，在為展昭的安全放下心的同時，又被那人氣得渾身發抖。
    
    “你這混蛋！行動前就不能先說一聲嗎？！別用他來試驗你那拙劣的槍法！要是他出了事，白爺就宰了你！”
    
    他忍無可忍地抓起那人的衣領，對他怒道。
    
    “拙劣”的槍法！
    
    另外那人在聽到了從白玉堂的嘴裏說出的這幾個字時，就覺得腦中的某根神經“嘣！”地斷掉了，他打開白玉堂的手回敬他：
    
    “你這小娃娃果然不討人喜歡！少爺我拿槍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沒用的小娃娃就在一邊欣賞少爺的表演就行了！”
    
    “你這愚蠢自戀的人類才要靠邊站！……”
    
    隨後進來的良哲看到的，就是這先他們一步過來“救人”的二人，不知為了什麼，互不相讓地吵起來，倒是把那雖然已經沒有什麼危險的跡象，但仍在等待救援的人晾在了一邊。
    
    當他看到那個在展昭身上的玩偶娃娃正怒瞪著自己時，驚訝地愣了一下，而他身邊的安理已經驚喜地快步走了上去。
    
    “喂！你等一下……”
    
    良哲沒來得及拉住那人，就滿頭黑線地見他走到那娃娃的麵前，抱起它，將它舉到自己的眼前與它平視，說：
    
    “好可愛的娃娃！你也會說話和活動嗎？真有趣！”
    
    這時，良哲看到展昭苦笑地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歎口氣在心裏想：這麼多朋友來救你，卻隻有一個是正常可靠的，該說你是人緣好呢，還是人緣差？
    
    良哲無視那吵鬧的幾人，走到展昭身旁，掏出槍後叮囑他：
    
    “閉上眼睛！”
    
    展昭依言閉上眼後，就聽到他兩槍打斷了束縛住自己雙手的鐵鏈，展昭獲得自由後，坐起身來，揉揉被鐵鏈勒得通紅的手腕，抬眼看到安理正拿著那玩偶娃娃逗得正歡。
    
    “你真的好可愛！雖然跟白玉堂的風格不同，沒有他的華麗漂亮，但你看上去很討人喜歡！怎麼樣？展昭不要你的話，就到我這裏來吧！怎麼，想要變成人類嗎？不要啊！我比較喜歡你這個樣子！”
    
    安理不顧那娃娃的掙紮，捏著它小小的手腳和臉龐研究了一遍，感到那娃娃想變成人類來擺脫自己，就手下一緊，死死卡住他，不讓它亂動，這動作引得那娃娃吃痛地叫起來：
    
    “好痛！放手！放開我！我不要你作主人！……”
    
    “好了，安理，不要再欺負它……”
    
    展昭拉住安理的胳膊勸他。
    
    “反正你也不要它，那就把它讓給我吧！我願意怎樣對它，就怎樣對它！”
    
    安理甩開那人的手。
    
    “它既然能夠變成人類，就說明它已經有主人了，你不要再為難它，放它回去吧！”
    
    “不要！不管怎樣，現在它到了我的手裏，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它走的！”
    
    “所以我說，你的孩子氣……也該改一改了！”
    
    展昭話說到最後，突然出手向他攻去，逼得他不得不抽回一邊手來防禦，他的手一鬆時，那玩偶娃娃抓住了機會，掙脫他，躍下地來。
    
    “你別跑！”
    
    安理忙向它追去，卻又被展昭攔了去路。
    
    “你！它剛才差點殺了你，你還護著它！”
    
    安理也氣起來，不留情地出手跟展昭鬥在一起。
    
    “你還發什麼呆？！快點走！”
    
    展昭看到那玩偶娃娃還站在原地，愣愣地盯著自己看，對它急道。
    
    那娃娃這才回過神來，它想轉身走，卻又不知為何猶豫了一下，它抬頭深深地看了展昭一眼，才下了決心轉身跑走……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仍然願意照顧我，即使是我不夠乖和不太懂事……
    
    “行了！你們倆個，它跑遠了。”
    
    一會兒後，良哲走過展昭二人的身旁，平靜地對他們說了一句，就收起槍，準備“打道回府”。
    
    兩人才收手分開了，展昭看安理對自己咬牙“哼！”了一聲，就轉身走開不再搭理自己，他對這人的孩子氣感到有些好笑，也不管他，隨著他們二人向門口走去。
    
    這時展昭看到那一向表情冰冷的白衣人，見自己向他走來，意外地一臉拘束，對著自己欲言又止……
    
    他在接到了另外那三人同時轉過頭來對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後，才無奈地首先對那人開口：
    
    “好了，白玉堂，你現在滿意了？可以停止‘折磨’大家了吧？”
    
    白玉堂聽到他這樣對自己說，自然地又想起來剛才這人當著自己的麵，對那個玩偶娃娃說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就在這瞬間柔和了下來，像霜色的冰麵剝落後，從水裏折射出了盈盈搖曳的月光；他不知道自己微低了頭，臉上冷漠的表情融化了，精心雕琢的雙唇彎起了美麗的線條，連陽光也比不上的燦爛……
    
    直到他感到其他人像時間瞬間靜止了一般，驚訝無比地看著自己時，他才疑惑地問：
    
    “怎麼了？”
    
    又靜默了一會兒後，嚴冰才呐呐地開口問旁邊的人：
    
    “你們看到了嗎？他剛才……”
    
    “嗯，他笑了……”
    
    良哲肯定了大家剛才看到的並不是幻覺。
    
    “你竟然是會笑的……”
    
    嚴冰還難以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無意中向一邊的安理看了一眼，頓時無法忍受地問他：
    
    “你為什麼要哭啊？！”
    
    “我也沒辦法！他實在是太美了！你果然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嚴冰看他“感動”地抹去眼角的淚水後，仍是淚汪汪地盯著白玉堂讚歎，受不了地抓起他的衣領：
    
    “我拜托你！不要對著一個大男人說這種會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惡心話！”
    
    “像你這種人的品味，當然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少爺我當然不會有你這種變態的‘品位’！……”
    
    展昭看著良哲又開始撫額勸架，幾人又恢複了熱鬧，那玩偶娃娃莫名所以地看著他們，他不由悄悄微笑……
    
    看來，要給你一個多姿多彩的生活，也不是太難，隻要我們都真心相待，總有一天，玩偶娃娃也會向我們展現笑容……
    
    （下）
    
    
    
    那容貌可愛的少年回到了“家”中，被男主人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倒在地上，他聽到男人對自己大聲訓：
    
    “你為什麼會失手？！你知道這幾天如果再不能幹掉那個檢察官，開庭後我父親就會進監獄了！這是你第一次沒有完成我交給你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你還想得到我的‘愛’吧？那你就要作一個聽話和對我有用的玩偶娃娃，否則，我會討厭你的！”
    
    男人怒不可遏地訓斥了他幾句，又提起那少年的衣領，將他拎到自己麵前，看著他的眼睛，給他最後的警告。
    
    “可是，那個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少年還是鼓起勇氣說了一句。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你需要的隻是主人的‘愛’吧？所以你隻要作一個聽話的，‘討人喜歡’的玩偶娃娃就可以了！”
    
    男人不耐地打斷他的話，說完後，就把他扔在地上，不再看他，轉身走開了……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仍然願意愛著我，即使是我不夠聽話，也不太討人喜歡……
    
    當展昭結束了工作，從檢察院裏走出來時，他又感覺到了那道緊緊追隨著自己的視線，他歎口氣，朝那視線發出的方向看去，又見那人趕忙躲進了遮擋物的後麵。
    
    他已經被那人這樣緊緊跟隨了兩天，展昭本來想等等看他究竟想要對自己做什麼，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那人還是隻遠遠地看著自己，也不見他采取其它的行動，於是展昭決定不再拖下去，還是自己主動向那人問個明白吧！
    
    展昭將車留在檢察院，自己走進了熙攘的街道，他沿著路邊走了一會兒，突然轉進了一個小巷中，身後的人看不見了他的身影，急急地向前跑了幾步，也向那小巷中尋去……
    
    “你跟著我究竟想做什麼？”
    
    那人穿過了巷子，正東張西望地尋找展昭的身影，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問他。
    
    展昭看他吃了一驚，轉過身來，金黃色的漂亮大眼睛慌張地看著自己，正是那個玩偶娃娃變成的可愛少年。
    
    “沒……沒想做什麼，我隻是想……看看你。”
    
    展昭見他被嚇得說話也結巴了起來，剛想開口安撫他，就被這人一側臉頰上貼著的膠布，和他嘴角青紫的傷口給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臉怎麼了？是誰對你動的手？……”
    
    展昭說著，不由走上前去，伸出手想撫上他的臉，查看他的傷口……
    
    那少年開始時還一動不動地望著展昭，但當展昭的指尖剛觸到他的臉頰時，他突然一咬牙，轉身跑開了……
    
    “等一下！你別走！到底出什麼事了？……”
    
    展昭想叫住他，但那少年沒有停步，展昭隻得一路追著他，直到他跑進了一座大廈裏，展昭看他進了大廈的一個電梯中，那電梯旁的標誌指示著這是一部直通往頂樓的電梯，展昭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急忙也進了旁邊的電梯，按下了到頂樓的按鈕。
    
    展昭到了頂層，找了一會兒後，才在天台處看到那少年……
    
    “你到這裏來做什麼？那裏危險，快點過來！”
    
    展昭看他站在了天台的邊緣，趕緊對他伸出手，勸他走過來。
    
    “那你答應作我的主人！我隻想陪伴你一個人！”
    
    少年沒有將手遞給他，隻是對他大聲要求。
    
    “真是夠了！”
    
    展昭剛要答他，就聽到那熟悉的冰冷聲音響起來……
    
    那個灰色長發的華麗娃娃從他的大衣口袋裏探出身體，躍到地上，轉瞬變幻成了一個白色華服的俊美男人……
    
    “我說過了，他是我的！”
    
    少年見白玉堂冷酷的眼睛緊盯著自己，身上散發著森冷的氣場，表明他顯然對自己已經失去了耐性……
    
    “你……不要過來！”
    
    他被白玉堂的氣勢所懾，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卻沒料到這時腳跟的一個踩空，身體就要不穩地向後麵倒去！
    
    “當心！”
    
    展昭大驚地跑上前去，在他墜下去的同時，抓住了他的手，就在展昭為拉住了他剛鬆一口氣時，隻見那少年對自己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
    
    “對不起……”
    
    那少年看著自己的金黃色眼睛裏突然發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展昭下意識地側頭用另一邊手擋住了那強光，就在他的一個鬆懈時，少年的手下一使力，便把展昭拉下了深淵……
    
    當白玉堂震驚地快速跑到天台邊查看情況時，他看到那少年一手抓住了牆麵的凸出處，掛在外牆，而展昭則被他拉到了比他更下方的，自己沒有辦法夠得到的位置，雖然暫時攀住了一個支撐點，但隻要這少年再打開他的手……
    
    “混蛋！他是為了救你才跑過來的，你竟然這樣暗算他！”
    
    白玉堂怒極了，對那少年吼道。
    
    “我也沒有辦法！如果我不聽主人的話殺了他，主人就不會再‘愛’我了！”
    
    “你這笨蛋！他隻是在利用你！那樣的感情，根本就不是‘愛’！”
    
    “住口！你才是一直都沒有人要的玩偶娃娃！對於人類的感情，你又懂得多少？！”
    
    “我是不懂！但如果有人能夠令一個玩偶娃娃也有了真心的眼淚和笑容，那我想我是被用心地珍惜著的吧？而你即便是滿足了主人的所有要求，才能得到的生命，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仍然願意珍惜我，即使是我傷害了你……
    
    那少年無言地定定看了白玉堂一會兒，忽然低下頭對展昭伸出手：
    
    “抓住我的手！”
    
    展昭沒有多想地把手交給他，他感到從那個少年握著自己的手處，傳來了一陣灼熱的溫度，一直蔓延到自己的全身，然後，在自己的身體周圍，出現了一圈金黃色的淡光，將自己包圍在中央，那光圈帶著自己的身體緩緩地升起來……
    
    “接住他！”
    
    少年將光圈推向白玉堂的方向，當光圈接近白玉堂時，那金黃色消失不見了，展昭就落在白玉堂的臂彎裏……
    
    展昭站穩了身體，就回身將手遞給那少年：
    
    “把手給我！別擔心，我們會救你上來的！”
    
    “不用了，我的主人一直都在監視我……如果還有下一個輪回，我隻想作你的玩偶娃娃……”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能不能作你的玩偶娃娃？我隻想陪伴在你的身邊，一生一世……
    
    展昭看到他又對自己露出了如初見般的天真可愛的笑容，他還沒反應過來那少年話裏的意思，就見他瞬間變成了一個玩偶娃娃，眼神裏再沒有了生命的光彩，手腳也不能再有動作，再抓不住凸出的牆體，隻是無望地向下墜去……
    
    “不！”
    
    展昭下意識地俯下身子，想抓住那玩偶娃娃，卻被白玉堂攔腰抱住了身體：
    
    “危險！你這笨蛋！”
    
    “放開我！”
    
    展昭隻是掙紮著對他急道。
    
    “你給我冷靜點！它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玩偶娃娃！從失去了主人的‘愛’的那一刻起，它的生命就已經不存在了！”
    
    白玉堂殘酷的話語，讓展昭的頭腦冷卻地清醒過來，他全身僵硬地看了白玉堂一會兒，緩緩垂下眼睛：
    
    “說什麼玩偶娃娃……他明明是一個孩子啊……”
    
    一個隻是想要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始終給自己可愛燦爛的笑容的孩子……
    
    白玉堂看他低下頭，劉海擋住了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情緒，卻聽到他的聲音裏有微微的哽咽，知道他不願在自己的麵前流淚，就歎口氣，將他攬進自己的懷裏，給他一個沒有人能夠看得見的空間，小聲歎道：
    
    “唉！真是服了你！怎麼會有人，真的為了一個玩偶娃娃而落淚啊？”
    
    如果有人也會為了一個玩偶娃娃落淚，我不會嘲笑你沒有長大，如果玩偶娃娃也能主宰自己的生命，它會比你更舍不得分離……
    
    其實玩偶娃娃想要的，並不是那作為玩偶的永生永世，美麗的存在，隻是想要陪在你的身邊，一生一世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