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玩偶娃娃的心也會疼……
    展昭看到那娃娃雖然已經醒過來，睜開了眼睛，卻隻是定定地看著自己，動也不動……
    “該起床了，娃娃少爺。”
    展昭半開玩笑地喚它。
    昨晚他去大鬧的那一場，著實讓自己、警方和醫務人員忙亂了將近整整一夜。
    當時自己也顧不得眾人詫異的目光，抱著一個華美無比的玩偶娃娃工作，在處理完現場的一片混亂後，自己向警方說明了事先編好的對這事件的“合理解釋”，所幸這樣光怪陸離的現象，本就沒有人能夠輕易地相信，而那些口口聲聲地說著親眼看到了“惡魔娃娃”變成人類的人，也因驚慌過度，語無倫次地更讓人對他們的說法難以采信。
    到了最後，連他們自己都開始懷疑，剛才發生的事情，究竟有哪些是真實的，又有哪些隻是自己的幻覺……
    而那闖禍的娃娃，倒在自己的懷中漸漸地睡著了，展昭隻得將它輕手輕腳地帶回家，讓它在床上繼續安眠，當自己得以睡下時，距離天亮的時間，已剩下不到兩小時了……
    “白玉堂，醒了就起來吧。”
    展昭見它仍是一動不動，臉上沒有表情，玩偶的小小手腳也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已經沒有了生命力……
    “白玉堂！”
    展昭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有些著急起來，喚著它名字的音量也不自覺地升高了……
    它不是說隻要自己還喜歡它，願意留下它，它就會具有生命力嗎？
    展昭反省了一遍自己的內心，雖然昨晚在剛看到那人的所作所為時，自己確實很生氣，但即便如此，自己仍是願意珍惜它的，除了它華美的外表，自己看到的，還有一顆寂寞又純粹的心靈，雖然它有時過於驕傲任性，但那也是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主人，願意耐心地、好好地引導它的緣故……
    展昭開始慌了起來：
    “白玉堂！你是怎麼了？回答我啊！”
    展昭對那娃娃焦急地呼喚，見它沒有反應，又忍不住著急地抱起它來看……
    “白玉堂……”
    就在他將那娃娃抱起來，剛叫了一聲它的名字後，眼前就突然出現了一道刺目的光線，瞬間後，自己手中的娃娃就不再是自己的雙手能夠抱住的小小身軀，而是變成了重重地坐在自己身上的身材高大的俊美男人……
    展昭被那人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一時有些喘不過氣，眼睛又被那光線刺得看景物也有了短時間的空白，等他恢複了視力抬頭看去時，見到那變成了人類模樣的“娃娃”也能夠眨眼了，壓在自己身上的身體也是有了生命體征的溫熱……
    “你幹什麼？！剛才為什麼不回答我？！”
    剛才的擔憂和著急不禁轉變為了氣惱，他明明將自己急切的樣子都看在眼裏，但就是不回應自己！我行我素地不知道體諒一點點別人的感受！
    展昭還在生氣，那人卻也不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抬起他自己的雙手來翻轉著看了看，又喃喃自語地說：
    “真的還能夠自由地變幻……”
    “你當然能夠自由變幻，不是還有我在你身邊嗎？！你先起來，你真的好重……”
    展昭不明白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他為什麼還要反複地確認，自己的身體被他的重量壓得完全動彈不得，隻想讓他盡快地放開自己……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俯在自己上方的那人臉上的表情給驚呆了，話也忘記了往下說……
    他精致的臉龐雖然仍看不出多少表情，但他淺色的瞳孔上蒙了一層瀲灩的水光，盈盈地回轉了一下後，便有水滴落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展昭被他的情緒引得心也抽痛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地問他。
    “嗯？我哭了嗎？”
    卻聽到那人莫名其妙地反問自己。
    “你不知道嗎？你看，這不是你的眼淚嗎？”
    展昭抬手用食指輕輕抹去順著他臉頰落下的淚珠，給他看自己濕潤的手指……
    “真的……原來我也有眼淚啊……”
    展昭看到那人不帶表情地抬手擦去臉上的水滴，仿佛恍然大悟地說。
    即使是鹹澀的淚水，對於一個玩偶娃娃來說，也是寶貴的吧？
    “不過，為什麼突然哭了？出什麼事了？”
    “沒有。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會哭……你跟其他的人類似乎不一樣，你成為我的主人直到現在，我還能夠自由地活動……”
    白玉堂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首次湧入自己心中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這個人還在自己的身邊，還願意對自己微笑，為自己著急擔憂，這讓他感到有些快樂，有些傷感，有些甜蜜，又有些疼痛……
    這些混雜在一起的矛盾情緒，原來是隻有眼淚才能夠宣泄的……
    美麗的玩偶娃娃，一直都在演繹著一個個年深月久的童話，隻是能夠看到它們的故事的人，卻很少，很少……
    “這是你的家人嗎？”
    白玉堂在等待自己的早餐的時間裏，在房裏四處走走看看，最後停在了一個展示櫃上麵放著的兩、三張照片前，他拿起其中的一張來仔細看著，上麵的一對夫妻和他們的一雙兒女，看起來溫馨幸福。
    “嗯。”
    在聽到那人淡淡地應了自己一聲後，他又接著問：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現在在哪裏？”
    “他們不在了。”
    展昭走過去，拿走他手中的照片放好，把他領到餐桌前坐下。
    “不在了？”
    “他們去世了。”
    展昭見他對這樣的說法不能理解，就補充了一句。
    白玉堂剛拿起了餐具，聽到那人這樣說，頓住了動作，抬頭看他。
    “都去世了？怎麼會……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在我十二歲那年吧，我的父親也是一位檢察官，在一個重大的案件中受人威脅，牽連到了家人……隻有我一個人活下來。”
    “……”
    白玉堂看他說得平淡，與話裏的殘酷內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為何，自己的心裏又有了那種奇怪的隱隱作痛的感覺……
    他微微皺眉思索：昨晚在他的懷裏時，和現在聽他說了這話後，心裏都有原因不明的抽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身體有什麼部件出了毛病……
    “對了，昨夜的事情還沒有完全過去，雖然警方沒有拿到什麼證據，但關於‘惡魔娃娃’的傳言卻更沸沸揚揚了，你答應我，這幾天，你不要單獨出門，好嗎？”
    吃過早餐後，展昭看著那人的眼睛，認真對他說。
    “那你怎麼辦？你手臂的傷還沒好，你再堅持那個案子，如果他們又來襲擊你怎麼辦？”
    白玉堂沒有應他，卻反問他道。
    “我沒關係，你不用擔心！”
    展昭對他笑笑，拿了外套，就要出門。
    “怎麼沒關係？你現在出去很危險！”
    展昭剛邁開步子，就被白玉堂拉住了胳膊，他冷硬地對自己說。
    “案子還需要我去處理，再說，我又不脆弱，不會有事的！”
    展昭抽回自己的手，微笑地安撫他後，不再等他說什麼，就出門了。
    展昭走後，白玉堂覺得這一天是他變成人類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天，一整天他都在等著那人平安歸來，那異常緩慢的每一秒鍾，令他感到越來越不耐煩……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他在電視上插播的實時新聞中，看到了在某地點發生槍戰，有一輛轎車被撞損壞停在了路麵上的報道，那輛黑色的轎車車牌上顯示的，是自己唯一能夠記住的一位主人的車牌號……
    他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奪門而出去找那個人，但他幾步到了門邊，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到哪裏才能找到他，那事故的現場已經在清理中，所有的當事人都被帶走了……
    當展昭在醫院裏處理了並不嚴重的傷口，盡快地趕回到家中時，看到家裏是一片寂靜，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室內沒有開燈，也是一片昏暗……
    “白玉堂？”
    展昭一邊按下燈的開關，一邊叫那人的名字，奇怪為什麼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走進客廳，在矮櫃上擺放的小型尺寸的華麗椅子裏，看到了那靜坐在上麵的玩偶娃娃……
    “白玉堂，怎麼了？為什麼又變回娃娃了？抱歉我回來晚了！路上出了點小意外……不過，我給你買了蛋糕，過來一起吃吧。”
    展昭走過去低下身子微笑看它，對它說。
    他看到那娃娃的眼神在見到了自己後，逐漸恢複了光彩，它開口問自己：
    “你沒事？”
    “你怎麼知道……是看了新聞嗎？他們是想利用今天最後的機會除掉我，不過沒有得逞，我隻受了些輕傷，但被那些大驚小怪的人逼著去了醫院，才回來晚了。”
    “什麼輕傷！你看看你自己襯衫上的血漬！”
    那娃娃突然變成了人類的模樣，對自己大聲吼道。
    “唔……你小聲一點……”
    展昭被他一下子變成高大男人的壓迫感逼得退後了幾步，耳朵又被他的音量震得有些難受，不能不開口勸他。
    “你這個人！怎麼總是這樣逞強！你一個人的力量，你以為你能做到多少事情？！你就是因為你家人的事，才這樣地死心眼嗎？！但你這樣拚命，不顧自己，你以為就會令他們欣慰嗎？！要想完成別人對你的期待，就要首先學會好好地照顧自己！你這個笨蛋！”
    白玉堂一把抓過那人的手腕，不讓他再繼續往後退，盯著他的眼睛，又咄咄逼人地說。
    “我不是已經跟你道過歉了嗎？！你到底為什麼這樣生氣？！”
    展昭被他抓住不放，又莫名其妙地被他這樣嚴厲地訓斥，也有些氣起來。
    “因為每次看到你這個樣子，我身體都會感到不舒服！”
    “你又在說什麼任性的話？！你有哪裏不舒服？！”
    “這裏！”
    展昭看到那人抬手指向了他身體的一個部位，令自己頓時呆在了原地……
    那是他的左胸前，心髒的位置……
    如果玩偶娃娃的心也會疼，你會相信嗎？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隻有你能讓我的心有了痛覺，你不要不在乎……
    我隻是一個玩偶娃娃，我懂的不太多，你要更愛護我，我也許是身體出問題了，如果再這樣疼下去的話，我會死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