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與君醉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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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東方。
黃裳站在籬笆牆上遠眺,滿目是山色清麗、草木翳翳,不由讓人覺得神清氣爽——但他卻隻注意到那隱現在綠色叢裏的一抹朱紅。
東方不敗醒來時,他也是察覺了,那人將搭在身上的被子疊起後,便悄聲地飛出了院子:想來那人昨夜裏果然是有心事罷!一夜酒醒後,便是再次恢複了日月神教教主的身份與姿態。
……他對這人的關注,似是有些多了。黃裳收回視線,落回院內,開始收拾起桌椅來,心裏盤算著去茶寮一趟。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欲因己之故,給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招來災禍。說來當日之所以萬般厭惡青山叟紅麵婆,正是因為這雙怪行事過於歹毒了,一路來,凡見了他們麵目的人都有可能遭到毒手。
雖那日抽不開身殺死旁觀人,以青山叟的個性,不是沒有可能回來找那些人麻煩的。而茶寮老板隻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對上了青山叟,決計是沒有活路的。
他知江湖上說雙怪已亡,但還不能十分確信,便隻好分心照看了下茶寮。
再等個把月,若是青山叟還沒有動靜,那約莫就是真的死亡了。他也不必再去茶寮,平白嚇得老板心思不寧。
想著,黃裳收拾好屋內,便鎖了門出去。
在開封的生活,果真是單調平淡,除卻偶爾會有幾個不長眼的跟蹤者……而在那日他單方麵屠殺了十幾個人後,到底是徹底地得了安寧。某些有心人總算是對他有些忌憚了。
至於與東方不敗的相遇,真是恍如一夢。這些天,黃裳沒再見到過那抹紅衣了,偶爾喝起酒來,他會不經意地想起那夜的美好月色。
雖不太留心,但江湖消息日傳千裏,他還是不時地耳聞到日月神教與東方不敗的一些事跡來。
他好笑地聽著人們膽戰心驚地議論著那個人,話語裏再豪氣衝天或憤怒不平,卻是怯懦得連“東方不敗”四個字都不敢明提。
想到那夜的暢飲與交談,黃裳總覺得人們口中的東方不敗與本人相差甚遠。
結了帳,提著小菜,黃裳走在開封的鬧市頭,心裏忖度起適才人們談論起的五月洛陽花會。
他再次捕捉到那點幽渺的熟悉感,遂動了些念頭,想去洛陽看一看。
還是找人確認下青山叟的消息罷,然後便能夠安心上路。他想,若是東方不敗在跟前的話,估計一問便知了。
有些奇怪。黃裳微蹙了下眉,他這幾日,想起東方不敗的次數似乎頻繁了些,或許是因為內心已當對方為友人了,也或許是因為這江湖上總會提起日月神教的事情,便時時提醒起他了。
黃裳隨意地掃了眼岔道口的店麵,頓時訝然地頓住腳步——真是想甚麼就來甚麼。剛想起東方不敗,他就見到那熟悉的紅影,佇立在攤位前。
東方不敗的模樣,不像是要買東西,反而像是在發呆。
黃裳的目光落在了攤位的物品上,更是有些意外:女子的飾品?甚麼釵頭、胭脂……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
之前的某個念頭再次一閃而過。
不等他多想,紅衣人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頭朝這邊看來了。
看到立在街對麵的青年,東方不敗眼神閃了閃,身形一晃,便是人跡無蹤。
黃裳不經意地勾起嘴角,複又抬起步伐。天色不早了,是該回家了。
破陋的茅屋裏,黃裳坐在燈下,埋頭奮筆疾書。
木門吱呀作響。他沒有抬頭,小心地將寫好的紙張放到一旁,又鋪開新的一張紙。
“你在寫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話,黃裳沒有受到半點驚嚇。他放下毛筆,側頭看向站在門旁的男子,揚起眉:“一些雜記。”
“雜記?”那人似是興致盎然,“甚麼樣的雜記?”
黃裳也不隱瞞,笑了笑道:“我記性差,很多事情都忘記了。這便想著幹脆都寫下來罷,像我冥想自創的武功、一些奇門遁甲,寫下來也好讓後人流傳。”
夜風從敞開的門吹進,鬆油燈上火光劇烈地搖晃起來。
黃裳急忙起身,讓東方不敗進屋後,把門扉合緊了。一回頭,他就見到東方不敗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張紙看起來。
黃裳也沒有責怪他的肆意,隻溫聲道:“寫得淺薄,東方兄可別笑話。”
東方不敗卻沒回話,原本隨意輕鬆的氣氛驟然變得有些嚴肅正經了。黃裳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將自己之前寫好的那些東西都拿過來看了,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
半晌,東方不敗才從紙張中抬頭,明明暗暗的光線襯得他的神色也是隱晦不清:“這都是……你想出的?”
黃裳誠實地搖頭:“也不盡然,有些道理是我參悟後總結的。你看的,有些隻是初步想法,還需要推敲修正。”
東方不敗擺弄著手中的紙張,忽地勾出一抹奇異的笑:“你叫黃裳,字晟仲。”
黃裳不明所以:“啊,是的。”
“倒是奇了。”東方不敗笑得意味深長,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在黃裳身上,“北宋徽高宗年間,有一演山先生,與你同名同字。據說那數百年前引起武林群雄爭奪更是掀起無數血雨腥風的武學至寶《九陰真經》,便是這位先生所著。”
黃裳聽了,微有恍惚。
“如今,九陰真經下落不明,失傳已久。”
東方不敗注視了一會黃裳恍神的樣子,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的紙張上:“你這裏寫著,‘如枯坐息思為進德之功,殊不知上達之士,圓通定慧,體用雙修,即動而靜,雖攖而寧。’也巧了,似是與九陰真經裏傳說的易筋鍛骨法一般。”
“你到底是誰?”
東方不敗語氣平淡地問道。
隻是稍刻的失神,黃裳隨即斂下心思,走至桌邊,整理起晾幹的紙張,道:“東方兄所說的那人我卻是不知,九陰真經……”頓了頓,“我這裏寫的,很多便是我有記憶以來就知道的道理。”
他笑了笑,語氣無奈,又隱透著一絲蒼涼:“東方兄或許不信,但黃裳,確實是不記得前塵往事。自有記憶來,一直獨身靜坐在天山幽穀間。”他淡淡地敘述著,“便是我這黃裳一名,都是花去了三年的工夫才終於想起來的。”
他就是一個沒有過往的人哪……所以即便活在這世,卻總是如冷漠的過客,無法融入到人群裏。所以他終於決定順著模糊的感覺,去尋找一個自己都說不清的答案。
聞言,東方不敗也是沉默了。
聽著黃裳整理著紙張,發出的沙沙聲響,東方不敗許久後才輕聲問道:“你為何願意與我說這些?”
黃裳倒是無所謂,偏頭看了眼這人沉靜的側臉——那線條比尋常江湖莽漢的要柔和細膩得多,在昏暗的光線描繪下,竟是有一種婉約的美麗。
“我拿東方兄作知己,知己間有何不能說?”一絲不明顯的悵然頓時消散,他笑得爽快。
東方不敗斜睨著他,哼了聲:“知己?你可真是好相信人,難道就不怕我居心不良?你寫的這些東西,可不簡單!”
黃裳語氣柔和:“即使東方兄心存惡意,於我黃某也沒甚麼損失,不是嗎?”他還從沒有懼怕過甚麼!
再說,他確實有心拿這人當知己,即便對方性情多疑、驕傲無常。
東方不敗聽了,也不辯駁。顯然可見,他今日的心情,比前一次好了些許,他揚聲道:“知己!那便再陪本座喝上一壇。”
雖然他不喜與滿身書生氣的人往來,但眼前這人,顯然骨子裏更是與他東方不敗的性子相近。這一知己,他倒是願意瞧瞧,將來這黃裳可會不改意願能夠始終如一地視自己為知己!
若是讓他失望了……
他東方不敗隻能親手殺了此人!
黃裳微笑地喝著酒,時光似回到初遇的那夜。待見東方不敗麵上紅了幾分,他將酒壇放置一旁,問道:“東方兄這幾日內傷可好轉了些?”
東方不敗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黃裳歎息,從袖間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這瓷瓶裏有三顆子回丹珠,你我有緣,我便將它送予你如何。雖然這丹珠不如江湖傳言那般,吃一顆漲十年內力,但確實是最上品的治療內傷的藥物。”他道,“除此外,它還能調和陰陽之氣,鞏固內力,大大改善人的體質。”
“你這人,好生奇怪。”東方不敗沒有說要與不要,隻若有所思地瞅著黃裳,“你剛認識本座,就願意奉上子回丹珠?”即便隻是他說的療效,也不是尋常物,哪有隨意送人的道理。
黃裳但笑不語。
稍刻,東方不敗語氣冷然:“說罷,你可是想要從本座這裏得到甚麼?”他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好意。
黃裳頓覺得幾分無力……子回丹珠,他倒真沒那般看重。隻是看著這個人,怕是因內息紊亂、相互衝撞,要受好一段時日的苦頭,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罷了。
那黑木崖在千裏之外,待他過些日子去過洛陽後,還不定要往哪裏走……往後,兩人再聚怕是很難了。這唯一的朋友,他存著一份欣賞之心的朋友,自然不希望對方經受那般苦頭了。
不過……
“東方兄既說了,”黃裳彎起唇,“我也就不客氣。你看,我身無長物,大江南北地行走,隻能依賴著賣些草藥為生。這子回丹珠若東方兄不嫌棄,便送我些盤纏作報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