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進雙眸帶出淚珠
    年輕的時候，以為找到一個可以的人，就會跟他相守到老。經曆越多，被推翻的東西也越多。
    淩晨3點多的時候，我走出了那間十幾平米的租屋，那是我和小誌在寶安的家。半年裏，我們吵架頻繁，哪怕是無意間的一句話都能點燃戰火。心裏清楚，我們的婚姻出問題了，卻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我真的累了。
    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我渾身顫抖，不是害怕，是孤單。
    在此之前，我給小誌寫了一封長信，很決裂，很堅定地告訴他，我走了，不再回來。我一邊寫一邊流淚，幾年的感情，三言兩語道不盡的愛與痛。
    在異鄉的街頭，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要去哪裏。突然想起了千裏之外的父母，心頭酸楚，眼淚不由自主淌下來。鑽進一輛長途汽車時，天已大亮。坐在車上，疲憊不堪，心神恍惚，想不起剛剛跟小誌在小區的門口都吵了些什麼，腦海裏隻有他對我的狂吼，你給我滾！
    年輕的時候，情感受挫，我們總是想到放棄而不是去挽救，以為不過是一段感情而已。真正放手了，才知道，心有多痛。
    小誌在上深夜班，他不知道我的決定和掙紮。
    長途汽車到達的終點站是靠海的一個小村。不知道生活將會怎樣繼續，我開始想一些現實的問題。麵對生存，感情和傷痛又算得了什麼？
    租下了民房裏的一間小樓閣。房東是我的同鄉，夫妻倆帶著兩個女兒。他們說，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住一天就收一天的房租，要不要長租等我找到工作再說。我在那間低矮的樓閣裏隻住了五天，跟那家人相處得很愉快。多年後，一直感激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家人般的溫暖。
    生活的經曆讓我相信一點，不論遇到什麼，我們總有路可走。很快，我就在一家物業公司找到了一份輕鬆的工作，吃住的條件都不錯。薪水雖然少點，重要的是，那將意味著生活有了一個新的開始。好在一切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糟糕。離開的時候，沒有給小誌留下任何找我的線索，也沒有跟家人聯絡，隻想躲在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療傷，狠下心腸不給自己退路。
    這樣的任性是一種極端的自私，這，是我性格上的缺點，努力過，卻改不了。記得小時候，因為弄丟了一塊手表，被母親責備了幾句，就賭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憑怎麼哄勸我都不肯出來。起初父母以為我不過是耍小孩子脾氣，直到我哭累了在房間裏一點聲音都沒的時候，父母急了，撬了門鎖，事情才算平息。長大之後，離開父母，不再確定還有誰可以那樣寬容我的任性。有時候，我會想，小誌會不會為我擔心？會不會發瘋地找我？
    在新的生活圈子裏，結識了幾個投緣的朋友，每天跟著他們去海邊玩水，去夜來香喝酒唱歌，日子看起來快樂而充實。
    或許，小誌給我的，並不是我理想的愛情。而且，我們完全不懂得怎樣去經營我們的婚姻。
    這樣想，有一部分是因為王子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在同一個公司，每天工作，吃飯，玩，都在一起。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話，但他總是很溫情地望著我笑。那些日子，一群失落的年輕人在一起想著法子揮霍青春時光。快樂的背後大家各有各的心事。英子和一個已婚男人糾纏不清。郝人想開一家東北餃子館卻一直沒有存夠開張的錢。王子總是在電話裏跟女朋友吵架，不知道他們在吵些什麼，但是可以了解，所有戀愛中的男女都一樣，不過是想愛容易相處難。
    一段感情要離開，我們無力挽回，一段感情要開始，我們無法控製。
    那個周末，我們都知道，王子和以往一樣去他女朋友工作的小學去了。周六就回公司了。他對我說，回來是因為我。然後，他用簡單的話語描述了他們之間有感情和爭吵，以及眼下的衝突和矛盾。他說到女朋友堅持要在南方買房的時候，我看得出他也有抱怨。
    那是我們認識三個月以來，第一次單獨聊天。卻像久別的老朋友一樣。
    房子能給女人安全感。我說。
    王子輕輕地搖頭，在東北老家父母已經給我們準備了很好的房子，問題不出在房子上。然後，他沉默不語地抽煙。
    我默默在陪他坐在草地上。迎麵吹來帶著鹹味的海風，心很平靜。
    有時候，我會弄不清楚友情和愛情的界限，或者說，我會縱容自己，任由感情順其自然地來去。我知道自己不會介入到王子的愛情裏，和他親近一些，僅僅是想更溫暖地生活。身邊有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也不是一件壞事。當然，我對人有戒備心，不習慣在人前坦露心思。我更知道，我跟王子，注定了隻是路過彼此的生命。而且，我清楚地記得，我和小誌之間就算決裂，也不是一句話就斷得了的。婚姻不是兒戲，不是我說不玩了一切就結束了。
    生活繼續。王子和我仍然是同事中說話最少的兩個人，隻是，公司裏的任何活動，我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參加。兩個人之間有一種奇怪的默契。我坐在陽台的藤椅上讀小說，他必定在不遠處的籃球場。一群人去小街的夜市吃燒烤，他總會悄悄地去旁邊的糖水店給我打包一份西米蓮子湯。隔著人群他注視我的眼神疼惜而宛轉。因為克製，讓感情變得更加的欲罷不能。
    有些緣分是注定的。我甚至會想，那輛長途汽車把我帶到這個海邊小村就是為了讓我遇到王子。可他不是我的王子，我們什麼都不是，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始，更是不能。
    很安靜地生活。時間流水般，已經到了冬天。郝人要離開公司，在夜來香酒巴聚會跟他道別。那天，我們不停地喝酒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回到公司時，一大群人都醉得東倒西歪，在大門口被經理守株待兔。公司接近封閉式管理，內部規定所有員工沒有特殊情況十二點之前必須得回公司。第二天，集體被要求寫檢查，結果是幾個人交上了一份一字不差的檢討書。在經理找我們個別談話後，王子被按排出差而且被告之極有可能會調去海南分公司。走的那個早晨，他發了一條短信給我，說很快就會回來。算是跟我道別。好像，我們都不喜歡告別。可那些日子，一直在告別中。
    重新開始一個人的生活。所有的往事都沉澱下來。偶爾會想起小誌。而王子每個晚上都會打電話過來，聊一些閑常話。我努力地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想找到生活的重點。
    一個星期後，王子回公司了，小誌也找來了。我知道，不用選擇，我會回到小誌身邊。接下來的日子，寫辭職報告，他們為我準備的告別聚餐。走的那天轉眼就到了。王子送我離開，我們並肩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什麼也沒有說。因為知道，從此天涯海角，不會再見，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
    和小誌一起回老家，我們的感情需要一個調整期。在南方，麵對生活的壓力和外界的誘惑，我們誰也不能保證還能不能走下去。
    老家的冬天飛舞著雪花，突然一些記憶的片段在心底閃過。
    我想，從此以後，我可以安靜地過新的生活了，可以忘記那些日子那些掙紮那些痛那些遇見過又離別的人，可以跟小誌相守到老。
    子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