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高二結束，他們也終於升入高三。對那樣一段特別的日子，他們會有不安，有焦慮，也有莫名的期待。
    晨光裏他們也捧起一本厚厚的書，不再是為了方便睡覺，即使書本後麵的人念完一段ABC後還會埋頭猛啃幾口早飯。
    課餘時間，男生仍舊流連於教室裏或走廊上的高熱量遊戲，女生仍舊圍成一圈交換零食與八卦。但偶爾他們也會坐到一處，為一道習題爭得麵紅耳赤。
    倒完垃圾經過籃球場，看即將奔赴大學的學長在母校的球場上最後一次盡情奔跑，揮灑汗水。他們也會駐足，說著明年此時，他們也必然要在這裏來一場告別賽。
    夜自習結束後，白色老教學樓裏的燈光一一熄滅。他們道別之後走出校門，在安靜的大街上騎著單車追逐吵嚷。這樣短短一程路，足夠他們拋開課業，自在嬉笑。然後回到家裏，看見長輩捧出冒著熱氣的豐富宵夜後，又悄悄對自己說，那就再看一會書吧。
    高三上半學期，臨近期末的時候，王子對杜衿說，他要回省城了。
    “杜衿，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放心，以你的成績，一定能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學！到時候，我們還不是天天見麵！”
    省城最好的大學？杜媽媽對杜衿的期望，可不止這樣。
    “我不放心的人，是你。王子，你覺得你能考得上省城的大學麼？”杜衿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認真地打量著王子。
    陳珂也抬起頭，毫不留情地指著王子笑了：“杜衿，話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嘛！”
    
    王子離開的前一夜，東方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在全球氣候變暖的大環境下，如今這樣一場小雪，在東方也成了件稀罕事。
    雪花在深夜裏翩躚而至的景象是沒有見到，早上拉開窗簾時，才發現青灰的屋瓦上都積了層薄薄的輕白。
    行李昨晚就打包好了，王媽媽一大早把王子從被窩裏拽出來了，說是一起出去買早點。
    兩個人沿著青石小巷慢慢地走，王媽媽開始對王子和顏悅色地懷起舊來。
    “以前我每天上學都走這條路。騎自行車，快的話十五分鍾就到學校。所以為了能在被窩裏多待一會，總是掐準了時間出門。那時流行早上吃西點，去街對麵的西點屋買一個麵包一杯牛奶，一邊騎車一邊吃完，總算趕在校門合上的最後一分鍾衝進去，剛剛好。”
    王子臉上的表情很欠揍：以後誰還敢說他和王拙不是一個媽生的！
    “那時候也是這麼個天色。大清早的，街上也沒幾個人，隻有一個掃地的阿婆，她來不及掃完的梧桐葉沿著街道鋪了厚厚一地。”
    王媽媽和杜媽媽就常常哼著小曲騎著自行車從上麵碾過，一地金黃色的梧桐葉簌簌地響，還挺好聽。
    王媽媽坐在老街的早點店裏，一邊舀起一勺豆腐花，一邊繼續同王子嘮叨。
    王子笑了。
    他來到東方的第一個月，杜衿還不太願意搭理他。終於在一個周末答應陪他去江濱滑旱冰，玩了整整一下午。黃昏時，杜衿買來幾聽可樂，幾袋熟食，兩人便坐在江濱堤上，吹著涼涼的江風，看草地上遛狗的老頭，鍛煉的老太太。舉起可樂輕輕一碰，一口灌下，頗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他們也一起去上學。老街的早點店裏，坐著一排早起的學生。在氤氳的熱氣裏，在旁人昏昏欲睡的目光下，他們為一籠新出爐的小籠包掙來搶去，然後他趁他不注意搶過他的豆漿一口喝盡。
    夏天的夜晚，他夾著幾本作業，拎著外婆塞過來的水果零食，大搖大擺地闖進杜衿的房間。並排坐在寫字台前，偶爾有風從窗外吹進來，他能聽到陽台上杜衿和他的外婆笑嗬嗬地聊著他和杜衿的往事。轉過臉，他看到杜衿也翹起了嘴角。
    突然之間，福至心靈，茅塞頓開。王子發現，他不想讓杜衿離開自己，自己也不想離開杜衿，是因為，他喜歡他。
    “媽媽，我——我能不能再晚幾天回去？”王子突然打斷了王媽媽的嘮叨，說道。
    “不是——我是覺得待在這裏其實也挺好的！反正回了省城也是一個人蹲在家看書，你還得天天操心我有沒有偷懶對不對？這裏，這裏有杜衿陪著，你還不放心嗎？！”王子抬起頭，盡量做到臉不紅氣不喘地胡說一通。
    “這樣？那拿了書包我送你去學校。”王媽媽瞟了王子一眼，說道。
    王子將書包甩在座位上，隨便從裏麵掏出一本書，靠在椅背上讀起來，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門外。
    那所謂的第一場雪已經化了大半，空氣裏流淌的絲絲涼意，在這樣一個晴朗的冬日早晨，更讓人心曠神怡。
    王子看到杜衿走進教室經過講台，臉色有點憔悴，看到杜衿不經意地抬起頭然後發現坐在窗下的他，詫異地瞪大了眼。那個時候，冬日早晨的陽光恰好投了王子一身。薄薄的金色陽光下，王子微微揚起下巴，朝杜衿慢慢綻出一抹微笑。
    許多年後王子問杜衿：“那時，你又為什麼笑？”
    杜衿翹起嘴角，他想起他們幼年裏的第一次見麵。那時王子也是站在陽光裏揚著下巴朝他微笑，對他說：“我叫王子。”嗬，還真像一個趾高氣揚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