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女生全裹起羽絨服，在教室裏縮成一團繼續熱議八卦。而男生則一如既往地在課餘時間，揮發著他們多餘的荷爾蒙。
    王子把幾十張作業紙揉成一團，用透明膠帶一圈一圈纏裹起來。然後，一群人跑到走廊上，踢起了足球。
    “哎呀！”不知誰踢飛了一腳，紙球飛過眾人頭頂，縱身一竄，直接竄下陽台。接著就聽到樓下一聲大喝：“誰？！”中氣十足。
    原來那紙球，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地砸在了巡視經過的老校長頭上。
    “杜衿，你給我下來！”
    原來那揉成球的作業紙上，全有他杜衿的名字。
    放學後，待杜衿垂頭喪氣地回到教室時，王子，已經走了。
    入了夜，城中心小廣場的周圍，隻有三三兩兩幾個賣糖炒栗子的小商販，正準備收攤回家。空中一彎上弦月與街邊的路燈交相輝映，在地上投下一段冷冷的光。
    杜衿將自行車往樹邊一靠，穿上旱冰鞋。每次他心情不好時，就會來這裏滑幾圈。說起來，這滑旱冰，也是因為王子才學會的呢。
    他記得，那是在小學二年級。
    那時王子吃完晚飯，都會約幾個小夥伴去小區對麵的廣場滑旱冰。他也買了旱冰鞋，他也和他一起去。可是他不會，而王子，也不願過來教他。
    “喂，他不會玩嗎？怎麼一個人傻傻坐那？”
    “別理他，我們玩自己的。”
    王子哈哈笑著，一個轉身，倒滑出去。
    那好像也是個深冬的夜晚。杜衿一個人坐在廣場的長椅上，看著路邊梧桐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被風吹了，在半空中打著卷兒。他覺得自己快要凍僵了。於是他穿上旱冰鞋，試著一個人站起來。最後，狠狠摔了一跤。
    回到家後他的樣子嚇了王媽媽一跳，王子在一旁笑他笨手笨腳。結果，王爸爸揍了王子一頓，第二天二話不說就拎著旱冰鞋拉上他蹬蹬蹬下樓了，說一定把他教得比王子好。
    杜衿回到外婆家時有點晚，卻看到王子站在門外。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西。
    “我讓外婆教我做酒釀圓子——酒釀是從常婆婆小推車上的壇子裏買的，圓子是倚馬橋做的，我還向你外婆討了點桂花。杜衿你要不要嚐嚐？”
    杜衿對酒釀圓子有一種偏執的喜愛。林聲就常笑話他，從沒見過男生這麼愛吃甜食的。可杜衿，還是喜愛。
    酒釀，須得從午後推著小車經過外婆家樓下的常婆婆那裏買來。圓子，是倚馬橋做的糯米實心小圓子。打一個土雞蛋，用水澱粉勾芡一遍，再在上麵灑一捧桂花糖。最後一勺入口，香香軟軟，甜甜糯糯。
    杜衿歎了一口氣，打開房門：“進來吧。”
    “這個，怎麼還是熱的？”
    “我剛剛又煮了一遍。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行了，王子。你不用客氣成這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耍了。”杜衿關上臥室的門，抱臂在書桌旁站定。
    “不是，杜衿，你聽我說！你還記得我們那次吵架嗎？”
    記得，那是在小學五年級。他們之間爆發了最激烈的爭吵。他們相處以來唯一的一次爭吵。
    “我討厭你！我從小就討厭你！”
    “他們都說你乖，你聽話。我要模型他們不買給我，你要他們就買了。”
    “反正他們都喜歡你，反正媽媽要生小弟*弟了，大不了我明天就回外婆家去！哼！我才不要和你們一起住呢！”
    “杜衿杜衿我討厭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嗚嗚嗚。。。”
    王爸爸扶著大腹便便的王媽媽尋來的時候，就看到泠泠月光下，兩個孩子坐在廣場的台階上，眼淚鼻涕抹得滿臉都是。
    “記得。你說你討厭我，討厭天天看到我。”
    “不是——我是說是，我以前那麼想的。。。但其實你走了之後我就覺得，我也沒那麼討厭你。真的，杜衿！你對我這麼好，就跟我媽現在對王拙那小子一樣好！所以，所以這四年，我我挺想你的。”
    “杜衿，我如今是真拿你當兄弟，比王拙還真。我不是故意要耍你的，你就信我這次吧！”
    王子說著頭就越垂越低，最後快要低到他手裏捧著的那碗東西裏。
    “行，我信你。”杜衿的眼睛裏有什麼亮晶晶的一閃而過。
    “坐下吧，我們一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