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42章 元春(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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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畢,眾人皆鼓掌叫好。
    素榮揖手答禮,應眾人所求,又敲著竹筷輕哼了段清角《漁歌子》,雖未有平娘那樣婉然好聽的聲線,但自蘊含了天然英氣,聽了隻覺精神十分爽利。
    因屋內置著暖菜、暖酒的炭火爐子,留了一人看守,一曲清角《漁歌子》畢,梧桐便起身回屋去換了延喜出來。
    劉美人也跟著起身,輕笑莞爾,“雪兒,我覺著有些涼了,先回屋去了。”
    小五兒正和紫堇說笑,見狀也欲起身,我擺了擺手,讓她坐回去,轉向劉美人道,“我與你一同回屋。沒了你我二人在場,也讓他們玩鬧得更自在些。”
    劉美人輕點頭微笑,又咳了幾聲。
    進了屋,替劉美人倒了杯溫得剛好的屠蘇酒,與梧桐閑聊了會兒宮內的閑雜趣事,眾人三三兩兩的也都從屋外回來了。
    我見劉美人麵上隱隱疲憊,放柔了聲開口道,“美人若覺得身子乏頓,先去歇息罷。”
    “離中夜也沒有多少個時辰了,可以再堅持會兒的。”
    劉美人微笑道,輕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強作精神。
    “也罷,一年難得一回。隻是依兒若實在是累,便蓋了毯子閉眼歇會兒,到了子時,我定會叫醒依兒的。”
    劉美人點點頭,低頭抿了口溫酒,緋紅雙唇淺勾,笑意清淺,聽素榮正開始講家鄉那邊的傳說故事,便凝了神細聽。
    眾人說笑玩鬧了一會兒,紫堇帶頭起哄,非得讓我表演幾招靈術戲法。
    沒奈何,隻得應允,先以水靈術變了一隻冰晶凝成的幼腓腓,惹得紫堇直追著它滿屋跑動,可它偏偏每次都正好躲過紫堇,逗得紫堇哭笑不得,眾人盡皆捧腹。
    “娘娘,不帶這樣的……”
    紫堇嘟了嘴埋怨道,抬頭定定的望向此時已竄到了燈架上的小腓腓。
    我掩嘴背過身去,笑了好長一會兒才又轉回身來,輕抬右手,那隻小腓腓便極安分地不再各處亂跑了,甚至湊到了紫堇腳邊,蹭了蹭。
    這之後又以水靈術變了些冰晶凝成的四季花木,隻圖大家一樂。
    今年的除夕夜,比往年在寒府時還要歡樂許多。
    應小五兒的請求,才變了一隻小兔子出來,炎封的位置突然一陣針紮般的刺痛,隻好擺手道,“今晚幻術戲法就到此為止。梧桐,去拿了前日巧淑妃送的那套名曲籌令過來,正好素榮會唱曲兒,便讓她來做令官。”
    不想恰才突變了一瞬的神色卻被紫堇瞧見,紫堇蹙了眉望向我,我隻笑了笑,讓她不用擔心。
    前幾日,在重雲閣時,炎封下疼痛突然發作,沒注意,被正巧經過的月孤環看見了。
    月孤環看見之後,並無言語,隻是留在了屋外,打發走了前來稟事的靈使。直到疼痛緩去,才在簾外輕聲問詢。
    “娘娘……若身子不適,便遣人來告知一聲,改日再來。”
    月孤環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提問。
    這事也就這樣了了,之後再碰見,也都未再提此事。
    關於炎封,我不知道淩弋是否已察覺。
    但既然夕淵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已看穿,而淩弋的靈力應並不在夕淵之下,想是也一早便看出來了。
    梧桐回瑞香閣取了名曲籌令過來,便從劉美人開始,各人每抽一玉籌子出來,素榮便取過唱出上麵所寫曲詞,附於其後的賞罰也一並依了曲調唱出。
    不知不覺間子時已過,眯了眼半睡半醒地小歇了會兒,見劉美人已扶著桌子睡著了,便喚過劉嫂、小五兒服侍劉美人在裏間睡下,又坐了會兒,待筵席散了,先讓紫堇扶我回去洗漱,留下其他人收拾。
    遠處,隻剩了偶爾響起的爆竹聲打破寂靜。
    千裏之外的廬城,寒府裏的大家,這個時辰應也歇息了罷。
    清晨時便要在各家走動、道新年祝福、互送賀禮。向來不喜生人來訪的寒府,在今日,那些自以為是、貿然登門的陌生人應又會多了許多。
    爹可又要忙得頭暈了,隻希望澄兒不要在今日添亂就好。
    還有伈兒、那人,在這新年的第一天,還會如往年一般,在入夜之後去靜草塢放平安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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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身,擠滿了模糊黏稠的半透明人形,重重疊疊,不剩半點空隙。
    耳邊,無數鬼魅陰冷渾濁的竊竊低語。
    無數隻彼此擠壓成詭異扭曲的形態的人形手,死死掐住脖頸。
    喊不出話來。
    隻能絕望地看著,坡道盡頭,那人的背影漸漸淡去。
    在散去的瞬間,背影,似又變幻成了銀色長發的另一人。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靈脈輕顫,終於睜了眼,清醒過來。
    紫堇就在外室,隔著簾望去,見側身躺在臥榻上的紫堇和衣而臥,睡相安穩。
    臥榻下,除夕夜照虛耗以作驅除邪祟之用的銀熏燈仍發著淡淡的淺橘色光芒[1]。
    原是昨晚未將窗戶關好,以致剛才突然被風吹開。不過也多虧了這陣突然而至的寒風,才將我從噩夢中喚醒。
    起身披了件羊毛長襦,悄聲走過去將窗關好,又到了紫堇床前,將被角掖好。
    挑了淺石青色繡紗束胸長褶裙、豆綠色對襟窄袖長襦穿了,洗漱後自梳了簡單的發髻、化了淡妝,扯過條紫羊絨披帛披了,盡量輕手輕腳地出了瑞香閣。
    四下裏極是安靜,隻在院門口遇到了前往後院水井打水的林大娘。
    凍青了的太液池麵上薄霧輕籠,凝著初晨時候的清淺寒意。
    不知不覺間已過了柳亭,覓了小徑往太液池北的未名小沙塢漫步而行。
    細碎白砂踏過,極輕的“沙沙”聲響,靜寂中略顯突兀。
    沿著水邊往西麵繼續漫步前行,直走到了小沙塢的盡頭。於此處再往西不遠、過了幾道宮牆便是觀心閣。
    此時,薄霧已幾乎散盡,天色淺灰,朦朧間失了距離。
    正欲轉身,卻瞥見了數株常綠的高大冬青樹下,蒼青色山石上,淩弋單手支在腦後、側身倚臥,一身霜白色繡金龍紋錦袍略顯單薄。
    雙眸緊閉,似仍在睡夢中一般。
    一字劍眉輕蹙,薄唇緊抿,呼吸比了平時要稍急促些。
    心下莫名一顫,悄聲近前,才將紫羊絨披帛脫下、輕蓋在了他身上,淩弋瞬間出手,緊扣住了我的右手手腕。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忍了疼痛,屈膝行禮道。
    淩弋冷哼一聲,翻身坐起,加在手腕上的力道稍減,雖不至疼痛,卻也掙脫不開。
    “寒妃不怕朕一時受驚,拔劍便刺?”
    我垂眸輕聲答道,“清晨寒重,臣妾擔心皇上著涼,並無他想。”
    他腰間的那柄烏金短劍,並非沒有注意到。
    隻是……
    我亦不知,究竟為何。
    “既來了,陪朕坐會兒。”
    淩弋冷聲道,眼角仍殘餘著的幾絲疲憊,未及消去。
    心下的不安又莫名地洶湧翻動起來。
    一時間茫然呆立。
    淩弋唇角不經意地上揚了下,似閃過一絲笑意。
    “皇上那日為何如此篤定……常才人那件事,與臣妾無關?”
    開了口,才發覺自己竟問了這樣一個決不可問的問題。
    淩弋一側劍眉微挑,眸間閃過一絲淩厲,“是你做的?”
    “不是。”
    我強迫自己直對著淩弋的注視,正聲答道。
    淺碧館事發後,雖淩弋遣了鄧公公代為細查,卻仍是毫無結果。
    時日反複,此事或許終將如素榮所言,不了了之。
    沉默半響,淩弋始終未放手,也不說話,我也隻得保持姿勢站著,垂眸瞧著地麵。
    “寒妃,喜歡這裏的景致?”
    淩弋突然開口道,不知是否錯覺,他語間的冰冷似比平時少了幾分。
    我輕點頭答話,“是。”
    脖間忽覺一點濕涼。
    抬了眸,才發覺,熹微的天光間,細碎清雪已輕緩飄散。
    遠處,萬懷寺肅穆渾厚的大鍾聲響徹末城。
    鍾敲十二下,寓意來年十二月月月吉祥安好。
    “已到了早膳時候,朕與你一同回去。”
    淩弋開口道,倏然起身。
    腕上力道突然消失,這才驚覺淩弋已放了手,大步走出了幾步遠。
    忙追在他身後,隔了兩步左右的距離,一路行至瑞香閣院牆外。
    “皇上——”
    說著,加快步子追到了淩弋身側,福身行禮,“——皇上可否在瑞香閣外稍事等候,待臣妾入內吩咐了各項事宜,再恭迎皇上入內用膳。”
    昨夜歡鬧,心下擔心瑞香閣內眾人此時仍是睡意甚濃,若不注意間一言半行惹了淩弋,可不好辦。
    “可。”
    淩弋冷聲道,抱臂倚牆,鳳眸清冷,凝望向冰涼空氣中的點點清雪。
    再福身行禮,過了院門後幾乎是小跑著進了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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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除夕“照虛耗”:即在床下點燈,此俗唐代便有記載。唐《輦下歲時記》說,除夕夜在灶裏點燈叫照虛耗。而《東京夢華錄》說,宋代在臘月二十三祭灶之後,“夜於床底下點燈之‘照虛耗一’”。《歲時雜記》:“交年之夜,門及床下以及圃溷皆燃燈,除夕夜以然,謂之‘照虛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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