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寫雌競內容,勿看  第11章 血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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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不要太勉強了。”
    虔子緒沒有起伏的聲音泛開在冰冷的空氣中。
    若冰水猛然從頭頂直往下灌般,寒意瞬間沿靈絡於每一處水靈穴內炸開。
    腥臭漸濃。
    才看清灰暗的視界。
    黏稠的半透明人形重重疊疊,擠滿青石街道。
    無數鬼魅陰沉渾濁的竊竊低語充斥耳畔。
    側過視線,一身淡紫色錦袍的虔子緒倚牆而立。
    蒼白的棱角分明的臉,褐瞳木然地注視著虛空。
    想要開口喊叫,卻隻覺脖間一陣冰涼得發膩的觸感。
    無數人形的手,彼此擠壓成詭異扭曲的形態,牢牢地掐住脖頸。
    血液驀地停止了流動。
    視線穿過凝滯的死灰色空氣。
    倚牆而立的虔子緒,漸漸地,也變得透明起來……
    “小姐!”
    猛然睜開眼,紅綢線挽起的緗色繡銀紗幔模糊地填滿視界。
    渾身燒灼般的疼痛。
    側過脖頸,關節扭動發出一聲生硬的咯噠聲。
    “我沒事。”
    聲音沙啞。
    紫堇皺眉望著我,半張了嘴,想要說些什麼。
    我隻好苦笑了下,掙紮著坐了起來。
    全身酸軟。
    因為剛才的夢魘麼。
    胸口悶堵甚慌。
    喉間幾絲血腥味。
    “水。”
    低了頭,將額抵在膝蓋上,悶聲吩咐道。
    即使闔了眼,暗黑的視界卻依舊隱隱顫動。
    “是。”
    紫堇點點頭,回身倒水去了。
    麻木的感覺漸散,隨之而來的卻是越來越沉的凝滯感。
    扯過架上的羊絨披帛,起身披了,向南窗走去。
    柔軟的鞋底輕輕擦過織花紫毯,微弱的摩擦聲,此刻聽來也隻覺得尖銳異常。
    推開木窗,潮冷的春風猛地一下子灌進。
    冷冽清晰的疼痛紮著太陽穴。
    擁堵胸口的腥甜滯悶卻未散分毫。
    “娘娘。”
    紫堇掀簾而入,輕聲道。
    延喜站在簾後鞠了一躬,垂首侍立一旁。
    “小喜子,怎麼了?”
    接過紫堇遞來的雕花玉杯,抿了口水,說道。
    溫水劃過喉間,燒灼般的酥麻感一路向下。
    胃有些惡心地痙攣起來。
    “禮部祭儀司李副使到訪。”
    延喜躬身道。
    卯時三刻,還真早。
    “知道了,你和諾兒先招呼著吧,我再整理下就好。”
    延喜恭敬地應了聲,退身出去了。
    “小姐,這樣會著涼的。”
    紫堇低聲道,伸手欲將窗關上。
    “就這樣開著吧,過會兒我會用靈術再封住的。”
    說著,擺手示意她侍奉洗漱。
    洗漱、穿衣、梳妝畢,喉間的腥甜味仍未散。
    下了樓,隻見孰湖八腳鎏金熏籠前站著一位身著對雁紋玄色細錦官服、腰佩繡銀魚袋的祭儀司官員。個頭雖矮小,五官卻端正,流露出的氣質極其平淡普通。
    那天在內城,隨彭主事策馬而來的另兩人之一。
    唯一的異樣,李副使輪廓明晰的水靈脈上黏附著一縷極細微的木靈。
    “李大人。”
    微笑著福身道。
    “給娘娘請安。”
    李副使淺鞠一躬,端正回道。
    “小喜子,怎麼沒招呼大人坐下歇息喝茶?”
    側過頭低聲斥道。
    “娘娘,這事不怪他。事態緊急,在下將事說明後便要趕回去,直接這樣說了就好。”
    李副使說道。
    我點點頭,屏退左右,領著李副使至南隔間坐下。
    雕花檀木桌上已放了兩盞溫茶。
    紫堇……從孩時起就這般太過細心了。
    “今日醜時,重雲閣內木靈起怪,”李副使說著略一停頓,又繼續道,“直到剛才,下七層仍亂作一團。娘娘今日便不必去重雲閣了。春祭籌備雖事關重大,彭主事急得都快冒火了,但實在是無可奈何,還請娘娘見諒。”
    “急得快冒火”幾個字,李副使說著的時候仍舊是極其平淡的語氣。
    麵上雖仍是專注的表情,心下卻不禁一樂。
    “春祭籌備時日已久,各項已近完善,應也不差這一日。木靈起怪一事還要勞煩諸位大人了。”
    “不敢,不敢。”
    李副使起身略鞠一躬。
    送李副使至瑞香閣外,佇立廊下。簷外天空已漸變為一片澄藍。
    “小姐,今日大晴呢。”
    紫堇在身後笑道。
    這孩子從小就喜歡晴天,尤其像現在這樣澄澈舒逸的天氣。
    “隻怕日中將雨。”
    說著回過身,微笑著挽了紫堇一同進屋。
    “紫,帶來的那些傘都收在哪兒了?帶我去吧。”
    春風輕寒料峭,陡然拂去心頭的抑鬱不少。
    “小姐要出去那麼久嗎?讓紫堇攜了茶食一同可好?”
    紫堇偏過頭問。
    “紫還是就待在瑞香閣罷,若祭儀司的大人來了,你和延喜便到太液池東麵找我便是了。”
    “太液池東?香荷苑在那裏……不過離荷花開放還有好長日子呢。啊,百草苑就緊挨著香荷苑,這時候倒是正好看。”
    “也不一定在這兩個地方,隻是在東麵隨意走走。”
    其實想去的地方既不是香荷苑也不是百草苑,而是夾在百草苑西南角與香荷苑東北角間的清水苑。
    一個多月來幾乎每日都要去祭儀司所在的重雲閣參與春祭的籌備,偶有幾次路過清水苑,隻覺那裏甚是冷清,景致也極其樸素清淡,是宮內另一個人跡稀少的安靜角落。
    “那紫堇吩咐下麵備了午膳,等娘娘回來。”
    紫堇正說間,梧桐從屏後轉出,福身請了安,遲疑地站在那裏,似有話說。
    “梧桐?”
    紫堇麵露疑惑,上前問道。
    “剛才……膳房那裏闖進了一隻黑貓……”
    梧桐支支吾吾地說著,神色慌亂地低下頭。
    “備好的……娘娘的早膳……打……被打翻了……”
    隻是被打翻了也不至於如此驚慌。
    紫堇也瞧出了其中端倪,蹙了眉望向我。
    我微微頷首。
    紫堇會意,回身攬了梧桐,輕聲問道:“這事發生的時候,有幾人看到?”
    “我……還有小米,和林大娘。”
    三個人……
    露申宮內膳房原本隻有一處,僅供應木芙館的飲食。入宮後,尚食局特別又為瑞香閣劃出了膳食班子,而林大娘和小米就是剛從宮外招入、現專在瑞香閣膳房內做事的廚娘。
    “那貓呢?怎麼處置的?”
    “林大娘用麻袋子裝了,放在角落,然後讓梧桐過來請示娘娘。”
    “林大娘還說了什麼?”
    紫堇問道,轉頭注意著四周。
    “她說……隻怕是烏頭堿……”
    烏頭堿?
    這樣開玩笑般的下毒麼……
    “紫堇,你隨梧桐一塊去,先瞧了仔細。那貓屍就同其他膳房垃圾一樣處置。”
    我吩咐道。
    剛剛散去一些的抑鬱重又緊壓胸口。
    如同玩笑般的下毒,這樣處置就可以了。
    “是,娘娘。隻是娘娘的早膳……”
    紫堇說著看向梧桐。
    梧桐又呆住了,慌亂地張了嘴卻說不出話。
    “我正覺得有些惡心,怕也吃不下。你們快去吧。”
    我微笑道。
    紫堇點點頭,攜梧桐福了身離開了。
    在存寶房尋了裝傘的盒子,挑了把杏色銀邊傘,喚來延喜叮囑了幾句,終於出了瑞香閣。
    一路行走,幸運的是,隻碰見了幾個宮娥。
    那日酣月家宴後,眾妃嬪散時,除了陳妃、徐德妃,其餘妃嬪多少都麵露不快。
    陳妃的冷嘲熱諷倒並未怎樣波及我。一來,自我入宮兩個多月,宣帝從未到過瑞香閣,也從未招我侍寢;二來,雖同樣為妃,家宴時的座次畢竟在她之下。
    仲春時節,百草苑內景致始盛,於是覓了偏側小門沿南麵牆角行至盡頭左拐。再向南過了一小片正將蔥鬱的青竹林,便到了清水苑。
    清脆鳥鳴此起彼伏。小道邊樹木密處隻容得人側身的縫隙,頗有漫步深山野林的趣味。
    慢步行了約有一個時辰,一路走走停停,隨性玩賞,過了坡度極緩的小丘,視野驟然開闊。
    三麵岸包繞著中央的淺水池,淺水池西側通過一大約三丈的口子與太液池相連。池水清澄見底,遙望池中央,最深處也不過兩尺餘。池底細沙間靜躺著不少形狀可愛的鵝卵石,數十隻花鯉魚嬉戲其間。
    西麵與太液池相連處一座小木拱橋橫跨,延續了太液池東側南北向的棧道。東麵,小徑盤繞於灌叢漸漸向上至丘頂鬆林間,其間數株嫩黃連翹花初綻。南麵地較平,淡粉色櫻草散落灌木叢間。
    行至池邊,折了柳枝,枝尖輕觸水麵,隨意弄畫。
    數隻花鯉魚漸漸遊近,爭先以嘴觸柳枝,繼而靈活地一扭身,畫了圈,彼此纏繞著遊弋於柳枝周邊。
    正逗弄間,身後的灌木叢深處傳來衣衫急匆匆刮過枝杈的窸窣聲。
    回頭瞥見一個頗像明公公的背影往東麵去了。
    突然劃動柳枝的動作將花鯉魚嚇得四散遊開,逗弄的興致一下子散了,於是起身拿了柳枝繞南麵的沙石小道往小拱橋方向慢步走去。
    仲春時節,北方春寒稍減。微風拂過,太液池蒼碧色的水麵泛開圈圈漣漪。
    沿太液池邊的棧道向南緩步慢行了約半個時辰,至一名喚“洗綠”的小水榭上。
    坐下歇息不多時,抬眼赫然望見朱漆大柱上映著褐紅色的手掌印。
    倒吸一口涼氣。
    血手印看起來已幹了多時,正是平常女子手掌大小。
    極細微的風靈氣息殘餘其上。
    歇了約一刻,起身往回。行至半路時,天已壓低,光線逐漸昏暗。
    待行至小木拱橋時,細膩綿密的雨珠已紛紛落落地飄降下來。
    撐開傘,傘內麵繪著的色彩明麗的櫻草在微弱的光線中仿若泛著黯淡的微光一般。
    “啊!這回娘娘非打死我不可!”
    正奇怪聲音的出處時,前麵不遠的轉角處跑出了一個著蔥青色裙裳的宮娥,弓身護著懷裏的繡金緞布包裹。
    “傘……”
    眼看宮娥將至麵前時,我出聲道。
    那宮娥聽了跑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頭望見我,嘴角因驚慌而有些抽搐,隻得深深福了身請安。
    “這包裹不好淋雨吧。傘給你。”
    我微笑道,一麵將傘遞給她。
    宮娥愣愣地接了傘,像是突然才反應過來,手僵在了半空中。
    “雨不大,林子裏正可以避雨。倒是你這包裹更嬌貴些。”
    說完,微笑了下,轉身走開了。
    沒在林子中走多久,雨勢竟然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
    就在我自歎失算的時候,繞過幾株白楊,雨幕朦朧間見丘頂一座亭子隱約的輪廓。
    垂首護目,一鼓作氣向亭子奔去。
    台階赫然腳下,卻突然一聲春雷乍響,心下一驚,腳下被台階一拌,直向左側亭柱摔去。
    刹那闔眼做好了磕到牆的準備,失去平衡的身子卻被強有力的手臂穩穩托住。
    下意識地扶了那手臂站直身子,卻在睜眼的瞬間嚇了一跳。
    纖長冷峻的鳳目,深邃漆黑的眼瞳冷冷地映著麵色蒼白的自己。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竭力平靜地擠出了這幾個字,深深地福下身去。
    “免禮。”
    淩弋冷冷地說道。
    淩弋怎麼在這裏……是了,明公公是……
    眼角餘光打量亭內,除了放在中央圓桌上的一冊書籍、一套彩瓷茶具外,別無它物。
    沒有傘。
    “明遠半個時辰後才會過來,隻好讓寒妃陪朕在這裏等了。”
    淩弋開口道,語調冷淡依舊未有絲毫起伏。
    “是。”
    我恭敬地回道。
    心內不自禁地打著小鼓……打擾了幽然獨坐的皇帝,這失誤遠比錯算了下雨的時刻要嚴重得多。
    卻也隻能安靜地站在一旁,靜聽雨聲。
    藍光劃破天際,又一聲春雷乍響。這一次心下有了準備,麵上終於保持了鎮定。
    沉默著。隻剩了亭外風雨吹打過樹木的颯颯聲,雨滴砸在亭簷上、草上、石塊上、沙石地上各色不同的噼啪聲,以及,清淡純然的泥香。
    下一道藍光閃過時,西南麵的朱漆立柱上居然也赫然出現了與剛才“洗綠”水榭一樣的血手印。
    淩弋也立刻就注意到了,凝視半晌,並未言語。
    半個時辰後,明公公終於出現在小道盡頭。
    奇怪的是,明公公除了撐著的傘外,還另拿了兩把傘和兩雙雨屐。
    “皇上聖安。”
    明公公入亭收了傘,躬身道。
    目光瞥到我時,微露出一絲驚訝。
    “另一把傘,雨屐,給寒妃。”
    “是。”
    明公公應道,轉身向我雙手將傘奉上。
    接過傘,向淩弋謝了恩。
    淩弋沒有答話,隻是略一點頭。
    “皇上,季城驛站傳來消息,伊國使者剛到季城西,約莫後天便可到京。”
    明公公邊說著,侍奉淩弋穿上雨屐畢,轉身拿過了另一雙雨屐,躬身想要幫我穿上,我趕忙推辭,自己穿上了。
    血手印與風靈有關……也就是……與即將到來的伊國使者有關麼。
    如此明目張膽……伊帝應該不會這麼做……還是?
    淩弋側過視線看了我一眼,未發一語,撐傘走了出去。
    一時愣在原地,明公公微笑著斜眼示意,反應過來,撐開了傘小快步追上淩弋,保持著三步的距離跟在他身後。
    行至清水苑東門,我垂首福身道:“臣妾恭送聖上。”
    淩弋愣了一下,沒有言語,直向南邁開步子。
    明公公淺鞠一躬,輕聲道“娘娘路上小心”,也轉身隨淩弋向南去了。
    往北行至半路,遇上了急匆匆趕來的紫堇和延喜。
    “娘娘……”
    紫堇猶豫道。
    “怎麼了?”
    “這傘……”
    “傘?”
    順著紫堇的目光向傘內麵望去——傘杆頂部,燙印著寧意宮專屬的方形標記。
    “嗯,剛才遇見聖上了。”
    我微微一笑,說道。
    紫堇和延喜都深吸了一口氣,但看了我的臉色,一時也沒有再問其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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