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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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愣神之際,便聽白宗盛一聲咳嗽,猛地回轉過神,卻見白宗盛眼神中已流露出怒色,白慕沂不知做錯了什麼,隻道白老爺子不好惹,忙垂下了頭。
便聽蘇老爺道:“都是自家人,別那麼拘謹了,大家快坐下吃飯吧。”
一來二回客套了幾句便一起圍坐在八仙桌前吃飯。燕淩秋和白慕沂遙遙相隔,隻見那清麗麵容上一直浮現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溫和卻不至過分熱情,言行舉止都極盡優雅,端的有名家之派。白慕沂看著,隻覺這人有些過分地不真實起來,音容笑貌都仿若水中月鏡中花,看得到摸不著。繼而想到他的戲,如夢如幻,卻終是一場虛妄,不知這人年紀輕輕便在戲中早已品過人生百味酸甜苦辣,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人生的幸與不幸又是何處之分呢?這麼一想,竟有些傷感,望著滿桌山珍海味卻也無味起來,隻低低陷入沉思。
“怎麼了?”突然聽到蘇梨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晃了晃神,卻發現自己剛才正愣愣望著燕淩秋的方向,不禁有些尷尬,忙擺了擺手,道了聲:“無事。”又匆匆拾起筷子向桌子正中央的糖醋黃河鯉魚伸去,那魚通體呈金黃色,澆上特製的洛口老醋加糖汁,色香味俱濃,令人垂涎欲滴。白慕沂正欲夾起一塊,卻發現有人和他夾起了同一塊魚,一掙,魚肉竟還絲絲相連。猛地抬頭,卻對上了一雙漆黑如潭的眸,一驚:“對,對不起。”忙訕訕地鬆了筷,臉竟“倏”地微熱了起來。燕淩秋到是不客氣,禮貌地微笑了一下,便將魚送入口中,腮幫子微微鼓動著,粉紅唇若花瓣鮮豔欲滴,竟讓白慕沂不敢再看去。
正尷尬著,卻被蘇老爺洪亮的聲音打斷。
“這次小女回來,實在是讓我心甚歡,我想在銀龍門舉辦舞會,望各位賞光了!”蘇老爺起身,拱了拱手,圓胖的臉上笑意滿滿,看得出是真心的高興。想來這位蘇老爺還是很疼這唯一的女兒的。
“好!”“一定去!”眾人便都跟著拍掌,心中也不甚歡喜。因這銀龍門並不是普通百姓進得的。銀龍門是皖州最大的舞廳,其中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各個錦衣玉帶,珠光寶氣的男女齊聚於此,歡天舞地,奢靡之風四散彌漫,早已成了貴族壟斷之地。
“謝謝捧場!”蘇老爺子笑著端起一杯酒:“我就先幹為敬。”說罷,一仰頭,飲進了一杯酒,又將杯底亮出來給大家看,這時大家也紛紛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滿座賓客盡歡,卻有一人,隻是微微笑著靜坐在那裏,也不舉杯,細長眉眼掃過哪裏,便讓人渾身一顫,隻覺全身的魂魄都被吸了去。
“燕老板,不知可否賞光小女的舞會,若燕老板到場,定是豔壓全場。”蘇老爺滿臉堆笑,獨獨端了杯酒向那人敬去。燕淩秋依然維持著臉上微笑,也不起身,隻伸出素手接過酒杯,隨意放在一旁,歪過頭,頓是一臉天真:“蘇老爺真的希望淩秋去?”
蘇老爺似是一下子被他的問話驚到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連忙道:“那是自然,自然。”
“好。”燕淩秋點了點頭,又笑道:“這酒我就不喝了吧,淩秋自小便飲不得酒。”
請得到第一名旦燕淩秋,蘇老爺自是喜上眉梢,連連道了幾個好字。這邊,白慕沂心中卻是一股莫名湧上心頭,明明那日,他們曾共飲桃花釀,那醉人酒香,至今仍殘存心間,他卻竟說自己不會飲酒。
燕淩秋,你究竟是什麼人?有何用意?大大的問句掛在嘴邊,就快呼之欲出,卻被強強壓了下去。
不去揭穿他,就這樣由著他演下去吧,本是戲子,又何須分清戲裏戲外。
一時,白慕沂有些弄不清自己的心,大概,是怕以後見不到他的感覺,那種恐懼,心疼,朦朦朧朧彌散開來。
自那日蘇府之宴後,白慕沂再未見過燕淩秋。北方防線的確已被突破了,白宗盛也確實曾想送白慕沂去戰場鍛煉下,但思來想去,終是情感戰勝了一切。白慕沂是獨子,又剛剛滿18歲,年紀甚輕,也無戰場的經驗,還是舍不得將他送去受苦。隻將他留在家中,學習閱覽一些軍事文件,做些紙上談兵之事。再說北方那邊,雖防線被突破,但白宗盛當機立斷調動人馬前去鎮壓,還是取得了良好成效,戰火終未燒到皖州來。整個皖州,依然一片歌舞升平。
這樣的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就是蘇老爺選定的舞會之日。
這日,白宗盛特意放下手頭事趕回家中,督促白慕沂要穿的西裝,要注意的禮節等等瑣碎之事,惹得白慕沂一陣不耐煩,連說了幾聲“知道了”便轉身出了家門。走了幾步,猛然發現後麵有人一直跟著,朦朦朧朧,隻看得一個黑色影子,不遠不近地跟在幾米處。他忙加快了腳步,誰知那人竟也加快了腳步,依然維持在幾米遠處。白慕沂心中一凜,暗中巡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棵粗壯的大樹上,那樹眼看著有百年曆史了,足有三人抱粗,枝繁葉茂,投下一片濃重的墨影,乃是藏人的絕佳之處。他故作焦急地加快了步伐,小跑了幾步便一個閃身閃在了樹後,那人因與他相隔一段距離,竟似未發現,隻看著前方人影轉眼便消失了,不由得愣了一下,腳步頓停。雖隻是一刹那,對白慕沂這樣軍事之家出身的人倒也足夠了,隻見他迅速從樹後繞出,淩厲的身影眨眼間便已繞在那人身後。待那人反應過來時,隻覺冰冷的槍管已抵住了他的後腦,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別動!”那人身形一頓,卻無一絲慌亂,聲音之中甚至夾雜了一絲喜悅,道:“少爺的身手越來越快了。”原來這人,卻是玄。
“你跟著我做什麼?”白慕沂放開了抵在玄腦後的槍,拿在手中,輕輕摩挲著,麵上依然是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樣:“老爺子派你來的?”
玄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是我自己要來跟著少爺的。”
“是怕我惹事要你收拾爛攤子?”白慕沂心中不免又是一陣煩亂,答案也不想聽,收了槍徑直朝前走去。玄無奈地搖搖頭,忙幾步追上去,低聲道:“隻是想讓少爺防範一個人。”
“哦?”白慕沂一驚,心中當下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卻依然不敢確定,忙問:“誰?”
“那個名喚燕淩秋的戲子。”
白慕沂的心忽地停跳了一拍,雖早已想到但親耳聽到他的名字還是不免震了一下。那張絕色的麵容又突兀地閃現在眼前,深邃的眸,豔麗的唇,一顰一笑,風華絕代。
還未緩過神來,玄便又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蘇老爺在這皖州的地位你也知道,而且他和老爺私交甚好,出了什麼事自是不好的。”
“不過是個戲子,還能掀出什麼波浪不成。”白慕沂撇撇嘴,一幅不予置否的樣。心中其實早已波濤翻湧,隻是表麵仍故作鎮定。
“他是不是普通戲子,怕是沒人比少爺更清楚了吧。”
“生在這軍事世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少爺又豈可為了一己私情而壞了大事。”
玄的話句句逼人,凜冽之氣自全身層層迸發。
“上次在戲院之事,本就該告訴老爺,是少爺你——”
“好了!”白慕沂揮手,粗暴地打斷了他。他眉頭深鎖,眼中卻已經有了怒意:“用得著你廢話?你跟我同去,總行了吧。”
玄看他這幅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麼,隻一路默默跟在他身後。他有一種預感,一切都在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方向行進著,也許在遙遙未來等待他們的,便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