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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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一頭輕紗似的頭發在風中招搖,似乎沒有質量,又似夢中的輕柳,那樣不真實,又那樣親切,不由得心裏升騰出一陣自豪,自豪自己的夢中情人沒有遜色在當今這個時空,她依舊是絕色。
我寧願保持這種麻木的沉醉和她共分夜色,化風一握她如雲的發絲。
她的背影依舊那樣倩然,象一個無懈可擊的屏風麗人,放在那個天台,夜便成了一個天台的屏風,月色將她的影子翻印在天台,象琴上的仙魂,象梳妝台上的落花。
整個城市似乎在為她寂靜。
我說:“你在這裏?”
她轉身,明如春水的眼波一掃我,我心中漣漪陣陣,把持不住,我有些傷感,蓋過了疑惑。剛才的激蕩和煩躁瞬間都消失無蹤,隻有一陣悠然和欣然穿梭胸臆,令我寧願癡迷化石。
她的眼睛有些濕潤,定定凝視我,我忍不住問:“你怎麼出來的?”
她想了想,說:“為了找你。”
這句回答簡單,似乎顯得我的問話成了廢話,我仔細體會,忽然心神激動,省悟過來,她理解的是我問她:“為什麼到成都來?”她的回答比我的問題更加情重,象一滴落珠,激起滿塘秋波動蕩,我有些不確定,為這種難以想像的意外之喜。
我說:“你到四川來?是找我?”
她再次點點頭,說:“你不信?”
我心怦然,幾乎窒息,聽不到風聲,隻感到涼風刮麵,猶如她的手指。
我說:“為什麼?”
她說:“尋夢。”
我說:“什麼?”
她走進我,我聞到一陣甜香,頭腦一陣暈眩,令我覺得那麼不真實。我望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她比我輕鬆自然得多,她背靠欄杆,發絲在她的額頭和眼間晃動,象夜窗外的撩動梅枝,她的臉頰在如斯冷風中依然微紅,隻是光潔得象一個玉石瓷瓶,反射出淡淡月色。
她眨巴眼睛,有些笑意說:“我先要問你,你當年為什麼要跟著我,當年問你,你不肯說。現在這麼多年了,你應該告訴我實話。”
她雖然笑,語氣卻很認真,認真得有些沉重,我隱隱感覺到,這是一個和我終生有關的大問題,我必須慎重回答,雖然結果不是我能夠猜測得到和控製得到的。
我悄悄吸了口氣,感覺滿天星光會聚到我的頭頂,似乎化為千萬雙眼睛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等了十年,十年之前,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也沒有勇氣說出來;十年之後,我知道我錯過了結果,不管當時的結果是什麼,我至少該知道和麵對,今天,我仍然不知道我該說什麼,但是我應該有勇氣說。
我認真凝視她的眼睛,我忽然發現我能夠正視她,她的笑容並非那樣可怕那樣沉重,她是很醉人可沒有傷人,即使是被她傷害,她又能怎樣傷害我?她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我已經傷了自己很多年,因為膽怯我無法麵對自己,所以我繼續傷害了很多關心關注我的人,今天,無論她怎樣,她應該知道結果,我應該麵對自己。
我說:“當時你問我,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她閉上了眼,象聞到幽幽花香,有些醉意,有些釋然。我忽然輕鬆了,象一個壓在自己身上多年的魔鬼忽然消失,我輕鬆得還有些不習慣,可是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痛,那樣山崩地裂。我甚至有些恨,恨自己玩了自己那麼多年。
她張開眼,眼光朦朧,她仿佛有些沉迷的回想,少頃,她有些平靜而溫柔的望著我,說:“謝謝你。”
我說:“謝謝我?”
她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當時的答案?”
我認真問了問自己內心,忽然發現自己並不是那樣期待,原來我隻是害怕那個我不能承受的拒絕,並非我真是想知道她的答案,忽然我想笑,笑自己當時的自私,笑自己的愚蠢,把自己欺騙了那麼多年。
我忽然古怪的說:“原來我這麼自私?”
她更出乎意料的詫問:“你自私?”
我說:“是,原來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答案,我隻是想看看自己敢不敢等到你的拒絕,我真自私,當年我就不配得到你,所以你沒有選擇我。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自信,結果我這麼自卑。”
我一口氣順暢說完,臉上發燒,心裏卻很暢快,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推動我牽引我,是身後的風,還是身前的月,我不得而知,隻覺得此時此刻我需要一泄到底,即使雷霆貫穿,天崩地裂,也不能阻擋我。一鼓作氣說完,我似乎還能聽到自己的回音,回蕩在天地之間。
她的詫異慢慢消失,笑笑說:“你自卑?不,你很自信,喜歡一個女同學可以跟著她走四年,可以有勇氣拉著她跑過刀山,可以讓朋友幫你帶話,可以寫那麼多情書情詩,可以等那麼多年,你很自信,你也不害怕我拒絕,你隻是希望我能夠理解你,你覺得我早晚一定會理解你,然後自己來找你。”
我詫異她會這樣看我,我充滿了感激,象一把塵封的鎖被一把輕靈的鑰匙打開,我四肢貫通如簫管竹笛,醉意清風透體而流,綿綿如泉,幽幽如歌。
我有些怔,臉上有了笑容,我似乎心裏輕鬆了些,我說:“聽你這樣一說,我覺得自己是個很自戀的人。”
她也怔了怔,旋爾微笑說:“不是,你是一個很博大的人。”
我懷疑的說:“博大?”
她說:“你關心很多人,對自己要求很嚴格,生怕自己對不起別人,又擔心別人受傷害,所以不敢隨便釋放自己,你付出很多,比常人多得多,所以也希望別人能理解你,但是往往失望,所以你很痛苦,因為別人往往也隻關心她們自己。”
她輕輕歎口氣,帶著笑意,說:“所以你是個善良的完美主義。隻是經常分不清哪些時候是在幫人,哪些時候該幫自己,所以你常常錯過幫自己的機會。”
有一種激動和感動幾乎令我呐喊,仿佛我的密碼被人破獲,雖然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洞悉自己,其實我的密碼居然在別人手上,在這個我暗戀多年相逢於今天又失戀於剛才的李麗秋身上,我有些熱淚盈眶的心念在閃動。
我說:“我真的很感謝你。”
李麗秋微笑說:“你應該謝謝你的朋友和你的姐姐。”
我說:“我的朋友和姐姐?”
李麗秋說:“有一個叫王麗的不是你的一個幹姐姐嗎?還有一個叫袁潔的朋友?”
我心裏一顫,說:“她們找過你?”
李麗秋點點頭,微笑說:“你真應該好好感謝她們,她們很關心你,認為我能夠幫你。”
我說:“嗯。”
李麗秋說:“哦,還有那個林元武。”
如夢初醒,我耳裏一震,我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說:“你說誰?林元武?”
李麗秋有些詫異的問:“你們不是好朋友麼?怎麼?最近沒聯係?”
我有些心痛,嘴裏一陣苦味泛了上來,瞬間刺痛我的神經,我的頭皮有些發麻,太陽穴突突跳動。
我說:“你說他怎麼?”
李麗秋懷疑似的望著我說:“他幫你做說客啊?幫你說了很多好話,說你暗戀……就是寫情書情詩的哪些事兒,怎麼?他是騙我的麼?”
我恨不得以頭撞牆,我說:“沒有,他說得是實話,可是我誤會了他,我已經和他失去聯係十年了。”
李麗秋好像不相信的望著我,半響才說:“我還以為你們都在四川,又是那麼好的哥們,這次本來還想能聯係到他呢,見見他現在的樣子。”
我低垂著頭,覺得自己有些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