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最是冷宮無情時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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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豐沒有想到自己“推搡懷孕宸昭儀”的莫須有的罪名是如此嚴重!
第二天起,別離宮的宮女除了柳兒外,其他人全部被撤離,說是宸昭儀懷孕了,需要人手。
宮女沒了不說,就連禦膳房送來的膳食,也再不如往常一般精致可口,變成了全然冷硬的饅頭、剩飯之類的。往常,禦膳房都是她這裏列出單子,照單送來,現在,送飯菜的小太監一臉的輕蔑“有得吃就不錯了,你還想挑三揀四?什麼東西!”
可口的熱飯菜是不要想了,就連藥膳間的藥汁也送得越來越不準時了,而且有一天沒一天的送,似乎這藥給你服也可不服也可。
這些都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可怕的是,負責管理炭火的“惜薪司”也停止了對別離宮中木炭的供應,說是春天了,天氣暖和了,不需要了。可是,其他宮照樣供應著進貢來的優質無煙木炭。
這金陵城地處北方,又是早春風寒,再加上短暫的幾個晴天後,就下起小雨來,纏綿好幾天,淒風苦雨得幾乎完全跟冬天一樣,起碼在零下十幾攝氏度。沒有木炭,房間裏就沒法生火盆,這別離宮完全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裏裏外外冷得跟冰窖一般。
這不是要自己的命麼?
感冒加上如此冰冷的雨天,馮豐再也沒法外出,隻好每天緊閉宮門,不敢讓一絲風吹進來,自己則躺在床上,讓柳兒將所有的被子都抱來讓自己蓋上,如此,還是覺得冰冷,尤其是下雨的夜晚,整夜整夜,手腳都是冰涼的。
三天後,她的咳嗽逐日加劇,慢慢地,每天都會咳出大口的殷紅的血來。
這時,她才完全明白,那些帝王是多麼的狠毒,隻要一句話,宮裏的女人立刻就可以天上人間,前一刻還在溫存纏綿、甜言蜜語,後一刻便是絕情絕義郎心如鐵。馮昭儀曾經是他的“寵妃”尚且如此,若不是寵妃,其他女人的遭遇又會如何?
馮豐忽然如此深切地羨慕“死”去了的馮昭儀,她倒好,靈魂雲遊去了,留下一個軀體給自己,讓自己莫明其妙地穿越回到這個可怕的年代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以往,馮豐總是對自己身處的21世紀有諸多不滿,比如房價高昂、豬肉飛漲、就業艱難、交通擁擠、貪官又多,這樣不公平、那樣不好……如今想來,才知道21世紀簡直是天堂,至少,沒有哪個男人一聲令下,就可以要自己的命啊!至少,可以不依附任何男人,自己掙錢雖不多,也能讀書旅行好好生活下去啊!
如今呢!如今即便貴為“寵妃”,可是,也隻能躺在這真正的“冷”宮,重病也得不到醫治,隻好聽憑天意來裁決自己的命運,一點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莫非,真要死在這裏?
不行,自己怎能白白等死?自己得養好身子,想盡辦法快點穿回21世紀。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自己既然是穿來的,就總會有辦法穿越回去。
生命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如此微賤。
無論送來的食物多麼粗糙、送來的藥水多麼冰冷,往日驕矜的“馮昭儀”,都會在大小太監、宮女冷冰冰的充滿嘲諷和幸災樂禍的目光下,狼狽地接過,準時吃下。
她清楚地知道,生病之人,要是東西都吃不下了,距離死期也就不遠了。她可不想死,別說還是飯食,就是豬食也得吃下去。
柳兒常常看著她,深深地歎息,心想,馮昭儀往日何等地驕矜高貴,如今,那些矜貴是想也不敢想了。
每當看到柳兒這樣充滿同情的目光,馮豐就忍不住在心裏暗笑,自父母雙亡後,自己邊打工邊上學,不知吃過多少苦頭,飯菜可一點不比現在好,如今,又有什麼忍受不下去的?
她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沒有木炭供應,往日舒適的浴池完全成了冰水,她再強也不敢在冰水裏洗澡,隻好忍著,好在整天躺著沒動,天氣又冷,半個月沒洗澡,也沒發現有什麼餿味和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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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又是整日的細雨,冷得人骨頭都僵了。
馮豐躺在床上,手腳幾乎都要失去知覺了。不行,再這樣下去,非給凍死不可。她想了想,決定起身活動活動。
柳兒見她準備下床,立刻道:“娘娘,天氣太冷了,您不能下床……”
“就是天氣冷我才要下床呢!”
她穿好衣服下床來,隨意跳了幾下,不行,手腳都是木的。她看看那個冷冰冰的火盆,又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幾張木椅上。可是,那幾張木椅都是質地上好的紅木,憑自己的力氣要拆開隻怕不易。她皺皺眉頭,又走到外麵那間屋子裏,目光立刻落在了一張微舊的類似藤椅的椅子上。
柳兒見她奇怪的舉止,小聲道:“娘娘,您……”
“有沒有刀?”
柳兒拿起一把剪刀:“這個?”
馮豐搖搖頭:“菜刀、砍刀之類的都行……”
柳兒嚇了一跳:“娘娘,您要想開一點……”
哇,她以為自己要自殺?馮豐也嚇了一跳,立刻笑了起來:“不是,我拿刀劈椅子。”
柳兒遲疑著,找了半天,總算找了一把類似腰刀的東西出來。
腰刀這種東西,往往是用來作為裝飾的,中看不中用。柳兒連砍了幾下,藤椅卻紋絲不動。這些宮女從小在宮裏長大,手無縛雞之力。馮豐也不指望她,自己接過腰刀,對準藤椅的縫隙砍下去,立刻裂開了一道口子。
她又連續砍幾刀,柳兒駭然地看著她,不明白病中的“馮昭儀”怎麼變得如此力大無窮。其實,她也不是力大無窮,隻是人逼急了,不得不自救而已。
好不容易將藤椅砍爛,又沒有生火的東西,這些笨家夥自己可不容易燃燒。她想了想,幹脆找了馮昭儀的幾件相對不怎麼樣的衣服出來丟在火盆裏做火引。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火終於點燃了。
她和柳兒坐在火盆邊上,凍的麻木的手腳總算恢複了點溫度。
柳兒怯怯地看著她:“娘娘,您怎麼會做這個?”
哈哈,她十八歲自立以來,什麼家務都自己做,加上喜歡外出旅行,在外麵撿拾枯枝敗葉生火都不在話下,這又有什麼困難的?
她看看天色,一時還沒有放晴的跡象,這藤椅隻能維持半天的燃燒,那紅木的家具倒是好材料,可是,憑這把腰刀,完全沒法“肢解”。
她又急又愁,忽然聽得門口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飯來了……”
是送飯的小太監。
柳兒正要出去,她計上心來,打開馮昭儀的首飾櫃,隨手抓了一把首飾走了出去。馮昭儀的東西,想必都是昂貴物。
柳兒接過冷冰冰的幾碟粗糙飯菜後,小太監正要離開,她上前一步叫住了他:“公公留步……”
小太監約莫十五六歲,眼睛一斜:“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將一支釵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公辛苦了,送個小禮物給你。”
小太監立刻兩眼放光,吞了口水,一下接過那支釵:“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又將一支鐲子遞了過去:“公公,送一車炭來,還有你的好處。”
“謝娘娘。”
當天傍晚,一小車炭就送來了,總算趕在藤椅快燒盡的時候維持了火盆的燃燒。雖然仍舊沒辦法洗澡,但是,總算可以把冰冷的飯菜或者藥汁放在火盆邊烤熱了再吃了。
馮豐從小太監那裏得到啟發,立刻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宮裏還是宮外都是暢通無阻的。從此,她廣泛賄賂送飯菜、湯藥的宮女、太監,日子總算慢慢好過了一點。但是,這些宮女太監實在太過貪婪,要得到一副準時送來的藥,起碼得賄賂幾件首飾,甚至就是要一碗可口點的熱湯也得付出一件首飾。
眼看馮昭儀那滿滿的一櫃首飾越來越少,柳兒終於忍不住,憂心忡忡地道:“娘娘,他們貪得無厭,您也準備送完這些首飾?”
馮豐想,我有什麼辦法?為了活命,就顧不得財物了,何況,這些財物本來是馮昭儀的,又不是自己的,嘿嘿,若能憑借它們保住小命,就算相當不錯了。
“這些首飾,有好些是皇上欽賜的,若流傳出去,被皇上得知,那可是死罪……”
暴君,真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丫的,難道逼到這個地步了,還留著首飾,白白等死?
馮豐轉念一想,如今,馮昭儀徹底淪為棄婦了,誰還會來找她麻煩?便道:“柳兒,你不必多慮,馮昭儀已經徹底失寵,誰也不會到這裏多看一眼的,你放心吧。”
柳兒哪裏放心得下來?不住的唉聲歎氣,馮豐也不管她,在火盆前坐下,隻一心指望這要人命的春寒快點過去。
春雨下了幾天,又連續陰了好幾天,天氣總算重新晴朗了起來。
這一晴朗,陽光較之剛來時的春陽,溫度就明顯高得多了。而盛開的桃花也早已全部凋零,開始結出微小的果實。
馮豐掐指一算,知道快到暮春了,倒春寒已經完全過去了,天氣不會再冷了。這一晚睡下去,手腳總算暖和了起來。她舒服地睡了一整夜,到天明時睜開眼睛,覺得精神好了幾分,就早早起床,準備出去活動活動,再這樣呆下去,可真就要人命了。
柳兒扶著她,走到外麵的花園裏。多日的雨後,花園裏許多花已經凋謝了。
馮豐隨意活動了幾下,胸口一悶,柳兒眼神黯淡:“娘娘,您還是將息著吧,不用白費心血了,皇上他……”
馮豐停下腳步,看著她,笑了起來:“柳兒,你以為我這樣做是為了重新贏回皇上的心?”
“不是嗎?宮裏的女人,沒了皇上的寵愛,還算得了什麼?別人就不再會把你當回事了,就是你的親眷也不敢來探視你了……”
“所以,我才想趕緊離開這裏。”
柳兒欲言又止。
“柳兒,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出宮的女人,也隻有一個去處,就是在家廟或者庵堂靜養,永遠也不得外出,今後幾十年隻能青燈古佛,又跟冷宮有何區別?”
舊時的權貴豪門之家,很多人有家廟或者是某庵堂的讚助人,比如《紅樓夢》裏的賈府就有一座家廟,妙玉就是裏麵的尼姑。嬪妃出宮養病,隻能在家廟或者庵堂,這馮豐是知道的。可是,無論是哪裏,總比在這隨時會要人命的深深皇宮好。
而且,出去了總比在皇宮裏好想辦法吧。
她笑起來:“柳兒,是不是還有七八天侯爺他們就會來接我了?”
柳兒點點頭:“按照時間推算,侯爺他們還有七八天就要到了。”
知道了離宮的確切時間後,馮豐心裏安穩了不少。柳兒趁著天氣暖和,已經去整理屋子了,現在宮裏的雜役宮女全被調走,裏裏外外隻靠柳兒一個人。馮豐多次勸說她,反正自己就要離開了,何必再費力氣?她也不聽,馮豐隻好由她。
柳兒離開後,馮豐就一個人在花園裏閑逛。
她穿一身素潔的米色的裙裳,不再梳那種麻煩的發髻,而是將頭發隨意梳成一條辮子垂在身後。
遠遠的,她看見那副秋千架在暮春的風裏輕輕晃蕩。她走了過去,秋千上的水珠已經被太陽完全曬幹了。
她伸手摸摸,多日的風吹雨淋,秋千架上有些薄薄的塵土。她隨便用袖子擦了擦,忽然眼前一亮,拋下秋千架就往前麵的密林走去。
因為那裏有一堆枯枝。
前些天天氣寒冷,為了得到木炭,她幾乎將馮昭儀的首飾賄賂了大半,真的是一兩炭一兩黃金的地步了。
如今,看到這大堆枯枝,簡直如看到黃金一般,趕緊奔過去。枯枝的一側已經被太陽曬幹了水氣,翻轉下麵的卻都還是濕漉漉的。
馮豐蹲下身子,抱起一抱枯枝來到太陽下麵,一一攤開,準備曬幹了準備在那裏,萬一又下雨還可以用來取暖。
暮春的太陽已經頗有溫度,馮豐來回連抱了幾抱枯枝,額頭上便滲出汗水來,胸口又是悶悶的,不由得蹲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馮昭儀,這是馮昭儀麼?哈哈……”
一聲滿是惡意和幸災樂禍的聲音響在頭頂。馮豐抬起頭看去,一下記起,這張惡魔般的麵孔正是自己剛剛穿越來這裏時,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