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十月的天氣黃葉尚未落盡，掉落在地上的，又被午後的冷風卷起，裹攜著去了遠方。到了傍晚漫天大霧，象在天地間垂下一道紗簾，為秋園憑添幾分朦朧。其實省完親就該回去的，可胤真貪上了杯中之物，最後喝的是人事不省。
    紅泥小爐上烹著清泉，水蒸氣嫋嫋向上，漸漸地濃了。聽見水開芒種遞過茶碗，由我沏成香茗放進茶爐。那是一個陶製的爐子，通體烏黑卻並不蠢笨，上麵是茶室，放得下兩碗清茶，下麵有爐膛，燃燒起來可保茶溫。
    將燒好的木炭放進去，再輕搖手中的蒲扇，爐膛裏馬上歡實起來。等到茶室的溫度升上來，我再瞧芒種：她手托著兩頰，正在偷偷地笑。
    這到不是她沒規矩，真要重提早晨發生的事兒，連我也忍不住要笑出聲了。今年開春我曾安排了一場種白菜比賽。等到收獲季節，周媽媽多十餘斤勝出，所以她求我主持公道，讓順子當麵兌現曾經說過的話。
    “什麼話？”胤真很好奇。
    “吃，吃了。”胤真沒聽明白，轉過頭來看我。
    “順子打保票說自己一定贏，不然就把周媽多種的那些生吃掉。十幾斤哪，都吃下去人怎麼受得了，可那些話又是他親口說的，不如爺給拿個主意？”既然是出來散心，取個樂子又有何妨？
    果然，胤真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那就先揀小的吃一棵吧。以後他再說狂話，也不用打板子了，罰吃幾棵白菜就得了。”堂上一陣哄笑，大家都拭目以待。
    接過“小白菜”，順子不知從哪兒下口。於是周媽上前，將整棵的白菜摘成菜葉，一片一片遞給順子。起初順子還在嘴裏嚼，吃著吃著就成了狼吞虎咽，用他的話說，“那麼難吃的東西怎麼能當菜吃？快快咽了才是正道兒。”屋裏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連胤真也捂了肚子。
    我還沉浸在快樂的氣氛裏，突然聽到胤真說夢話，很好奇他說些什麼，我起身走進內室。
    “秋兒別鬧，馬要驚了！”“這些都是皇額娘剛送來的，——”
    聽到胤真夢中所言，我這裏連心都涼了，他還是沒有忘記景秋。比起我的夢，他們在一起是歡快的，隻是不知會不會談論我。
    再聽下去已無益處。恰這時，母親掀了門簾進來，交給芒種一個瓷瓶，然後教她如何服用。
    “額娘來了，不知父親酒醒了沒有？”我從裏屋迎了出來。
    父親這酒也是胤真給灌的，所以我心裏有些意不去，還好母親沒有介意，安排了紅綢與芒種守候，然後帶我去她屋裏休息。
    “你現在有了嗎？”
    “有什麼了？”我心裏是明白的，隻是不好意思回答。
    “身孕哪，這傻孩子！雖然你是嫡妻不愁將來沒地位，可有個孩子才能盡享天倫之樂呀！”說起子嗣，景秋恐怕要讓她母親失望了，因為納喇皇後隻有弘暉一子，還早年夭亡了。
    “這也不是一個人的事兒。”
    “需不需要用些草藥？”得，又來了，我連連擺手。不過母親很有耐心，又深入淺出分析了我目前的處境，最後的結論還是“生孩子好”。
    開始時我還能聽上兩句，漸漸地就走了神兒，走著走著還想了一件事情。“額娘，雙鳳已經將線人撤出，女兒這就要依計劃行事。可想起她要因我擔上罪名，心裏突然猶豫起來，還請額娘幫忙斟酌。”
    聽了這個，母親果然罷了刀兵。“你還是太善良了。這善惡到頭都得報，她現在隻怕還盼著自己出局呢！”
    母親累了，打了個哈欠翻身兒睡了。我因心中有事，翻來覆去睡不著。。。
    其實，連數年沒有謀麵的胤真都能識破我的身份，何況這對父母與景秋朝夕相處十餘年，這都是因為他們愛屋及烏不忍戳穿。想通了這一點我就開始心虛，所以這次回來總是躲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