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中秋之夜
    自從那次在Sweetheart見到譚靜兒後，我很少去酒吧。我不想再見到那張充滿無奈、充滿憂傷的臉，其實我知道她也不會再去那個地方。張薇薇曾幾次拉我去，我都以“經常喝酒不利身體健康”為由推辭了，其實這也是實話，自己的應酬本來就多，有時還喝得醉醉熏熏的。
    今年的中秋來得特別晚，正好和國慶連在了一起。局裏組織單身和家屬不在本市的人員共度佳節良宵，說有對象還得一定要帶上。
    我們局的工會很有創意，居然租了一條漁船（據說，後來的漁家樂就是受此啟發而產生的）。下午四點半，我帶著張薇薇準時來到漁船碼頭。今天來此聚會的共有十二位，正好一船（船老板說，人多了安排不了，12人最劃算）。船開出漁港約30分鍾後，拋錨停泊了下來。
    今年的中秋天氣格外的好，昨夜的那場小雨已經將空中的塵埃蕩滌得幹幹淨淨。天是那麼的透徹，隻剩下幾朵飄舞的白雲為她遮擋著羞澀的麵容。海是那麼的湛藍，惹得調皮的風兒不停地搖蕩著海麵。
    盡管已經到了中秋季節，可南方的氣候還是相當的炎熱，若不是船家在艙板上支架著遮陽棚帆，恐怕我們這些來自高樓的辦公一族，會很容易地被滾燙的陽光灼傷白嫩的肌膚。
    船在海浪的拍打下輕輕地搖著，大夥兒圍坐在艙板上一張大圓桌旁，一邊吃著船家為我們提供海味小吃，一邊欣賞著大海的美麗身姿，當然也沒有忘記聊著各自帶來的奇聞趣事。尤其是張薇薇的到來給大家帶來了喜氣。
    “儲科，有這麼一個靚女陪伴著，真叫人羨慕啊。給大家介紹幾招追靚女的經驗，也讓我們學學？”辦公室副主任小吳開口說話了。小吳的擇偶條件比較高，首先要漂亮，而且身高要在一米六以上，其次要是公務員或事業單位幹部，第三是本科以上學曆，第四要比自己小五歲以上。結果，折騰來折騰去，折騰進了大齡青年的行業。
    “如果你在等著我的經驗找對象的話，你就再打幾年光棍吧。”在摳女（即找女朋友）方麵，我的確沒有什麼高招。
    “那你就說說如何追到這位全市經委係統最漂亮的張小姐的吧？”小吳沒有絲毫放過我的意思。
    “非得說啊？”我環視了一下大家。
    “一定要說！”大夥一齊說道。
    “行，咱就吹一吹，薇薇，你可別生氣哦。”我看了看身邊的張薇薇。
    張薇薇沒吭聲，隻是微笑著看著我。
    “那得從一年前說起。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咱們薇薇，當時就沒敢正眼看她，隻是心裏一振，太靚了，簡直就是西施轉世啊！”我將手搭在張薇薇的肩上說著。
    “去！”張薇薇幸福地瞪了我一眼。
    “你得解釋一下，為什麼不敢正眼相看？”通信管理科的一小夥子追問了一句。
    “你得給人家留下好印象不是？不然別人看到你那雙色眯眯的眼睛，會認為你心懷鬼胎啊！薇薇，是不是？”說完，我特地望了望張薇薇。
    “你心裏懷沒懷鬼胎我怎麼知道？”張薇薇居然將了我一軍。
    “我說薇薇啊，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就算我圖謀不軌，你也不要當著這麼多人麵揭穿我啊？”給女人留足麵子是做男人的最基本準則，可惜我原來並不懂這些，也沒人教過我，害得我走了不少彎路。
    “當時大家都是城裏人，不敢有其他想法。後來都下鄉了，機會就來了。如果非要總結出一個什麼絕招的話，我就用一個比喻吧，不知恰當否，請各位指正。這女人就好比是飛機，男人就是那導彈，隻要有誠心，一定能粘上。不好意思，見笑了。下麵請咱們吳主任談談他的夢中情人。”如果此時你還不把矛頭轉移話，那你一定是個傻瓜。
    “儲科狡猾狡猾的。”小吳學著電影裏日本鬼子的語氣回擊著我，“我的夢中情人啊，就是象張小姐這樣既漂亮又有學問的。嗨，不知猴年馬月能象儲科這樣幸福一回啊！”
    “吳主任，教育線有不少靚女，你可以去哪裏幸福幸福啊！”不知誰說了一句。
    “哈哈——”大家開心地笑了。
    吃著，聊著，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一輪明月從海麵上冉冉升起，海岸邊的海濱路已經掌了路燈。船家端來了最鮮美的海味佳肴，送上了從香港捎來的廣式月餅。
    望著空中的圓月，不禁讓我想起了張九齡的《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在想什麼呢？”張薇薇一邊給我夾著菜，一邊問道。
    “想起了一首關於中秋的古詩。你看，此情此景不正是那首詩麼？”我指著四周的大海和天上的圓月說著。
    “那可不一樣，詩人與他的朋友相隔在天涯，而我們卻是相依相偎。既不用‘怨遙夜’，也不用‘竟夕起相思’。我更不需你盈手贈我那空中的月亮，隻要你這顆心能容下我，就足矣！”張薇薇的話讓我心存感激和慚愧。她是那麼的善解人意，而我卻掛念著岸上的另一個佳人。
    “謝謝你，薇薇。”我將一塊肥嫩的蟹腿夾到張薇薇的碗裏。
    “為什麼要謝我？”張薇薇不惑地看著我。
    “謝謝你讓我度過了一個幸福的中秋夜。”此刻，我很感激張薇薇的寬容和純真，但又不得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愧意。
    “彼此吧。不過中秋夜才剛剛開始呢，我會陪你真正度過這良宵佳夜的。”張薇薇甜甜地笑了笑。
    “你們在嘀咕些什麼呀？”小吳主任看著一對對情侶親熱地聊著，很有些孤獨。
    “來來，來，大家舉杯共祝中秋節快樂。幹杯！”我站起來與大家碰了碰杯。
    “中秋快樂！”大家齊聲喝道。
    “今天是中秋之夜，我提議大家每人朗誦一首有關中秋的古詩，好不好？”小吳主任是今天的領隊，當然一切都又他做主。
    “好，這個提議好。”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
    “誰開頭？”小吳問了問，見沒人應答，便又說，“還是儲科第一個吧！”
    “行啦，誰叫咱是老大呢？”我無奈地站了起來。
    “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驚鵲棲未定，飛螢卷簾入。”我朗誦了孟浩然的《秋宵月下有懷》。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張薇薇站起來朗誦了一句杜甫的《月夜憶舍弟》。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小吳朗誦的是李白的《關山月》。
    “我將米芾的《中秋登樓望月》獻給各位。”辦公室新分配來的一位女大學畢業生，站起來後細聲細語地說，“目窮淮海滿如銀，萬道虹光育蚌珍。天上若無修月戶，桂枝撐損向西輪。”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通信管理科那位小夥子朗誦的是王建的《十五夜望月》。而她女朋友朗誦是蘇軾的《中秋月》，“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城西日暮泊行船，起向長橋見月圓。漸上遠煙浮草際，忽依高閣墮簷前。”無線電管理科的一位小夥子朗誦了徐渭的《十五夜抵建寧》。他女友給我們獻上的是白居易的《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園邊。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頭水館前。西北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昨風一吹無人會，今夜清光似往年。”
    “我能來一首嗎？”船家也湊起了熱鬧。
    “歡迎，歡迎。”大家齊聲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船家的普通話真的很普通，甚至連“月”字都讀成了“夜”，但大家還是那麼的高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最後，大家一齊朗誦了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今晚大家都很開心、很興奮。上岸後，回到張薇薇家已經九點了。
    “太高興了，今天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個中秋節。”張薇薇走進家門，一頭倒在沙發上，興奮地說道。
    “有這麼高興嗎？”其實我也是很開心的。以前過中秋節，要給這個親戚拜節，那個朋友問安。今年徹徹底底地輕鬆了，哪裏都不用去，而且還有一個傾情的靚女陪著。
    “那當然。這是我第一次在海上賞月，很美，很浪漫，真的！”她還在興奮著。
    “那明年我們還去？”我逗她說著。
    “明年——，明年幹脆我們兩人租條船去，晚上不回來了。隨著船兒漂啊，漂啊，漂向遙遠的大洋，漂向五洲四海。”她輕輕地閉著眼睛，遐想著這美好的生活。
    “你醒醒，那船家可不願意隨我們去漂啊漂呢？”我拍了拍她。
    “要船家幹嗎，我們自己去漂。真的，明年我們好好的策劃一下，一定要過得比今天更浪漫。”說著，她坐了起來，將雙手吊在我的脖子上。
    “租船去漂遊呢，是不太現實的。不過，自己背著帳篷上海島露營，那也是很浪漫的喲！”我不知怎麼突發奇想說出了這個主意。
    “你這個提議簡直太妙了。幹嗎要等到明年？現在不是有很多‘驢友’就已經在露營了嗎？周末咱們就隨他們一起去，怎麼？”她親了我一口後，急切地問道。
    “行吧，明天就去買帳篷。”看著她性急的樣子，當然也看在她親吻的份上，我立馬答應了她。
    “真的啊？”她似乎有些不相信，不過又馬上命令我道，“去衝涼吧，早點睡。”
    “睡你這裏啊？”我有些憂鬱。
    “今天是中秋，你不陪陪我啊？”她有些撒嬌了。
    “不太好，我們還沒有結婚。”此刻，我似乎異常的冷靜。
    “你想哪裏去了，我又沒有說要睡在一起。你看，這麼大一房子，平常就我一個人，冷清清的。開始的時候，我很害怕。現在怕倒不怕了，可很寂寞，不然怎麼整天去逛街、去喝酒呢？”這應該是真話，反正我是有這種體會的。
    睡就睡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不過前兩次是自己醉了，可今天沒喝多少酒，清醒得很，不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吧？要不再喝點，反正我這人喝多了就會睡的。
    “涼就等下衝吧，還早著呢！你不是說要真正陪我嗎，幹脆咱倆再喝點，李白也說‘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我對她說。
    “好啊！不過沒有菜呢。隻有一些牛肉幹、榨菜、花生米，還有月餅，行嗎？”
    “行，什麼都行。”
    “喝什麼酒，洋酒怎麼樣？我這裏有一瓶開過的。”
    “也好，好久沒有喝過這玩意了。”
    張薇薇拿出了家裏所有能下酒的食品，還做了一盤水果沙拉。我倆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電視。
    “劍飛，這樣喝沒意思，咱們來點刺激的怎樣？”她問我。
    兩個已經離城下鄉的男女，在這花好月圓的夜晚，光喝酒不說點什麼的確沒意思。可老說各自的那些陳年老帳更沒意思，她說要來點刺激的就依著她，看她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行，一切行動聽咱薇薇的。”這種氣氛下，說句俏皮話是絕對和諧的。
    “咱們西北的男人喝酒都劃拳，那太粗野了，不適合咱倆。今天我們來個成語接龍，輸了的不光喝酒，還得親一下對方，怎樣？”張薇薇對這個提議似乎很得意。
    “你得讓著我點，背成語不是我的強項，我醉了，你也得跟著受累。”我很喜歡用成語，可記的並不多，每每要用時，總是要去查成語詞典。可查詞典隻能按第一個字查，絕大多數無法找到。為此，後來我專門設計了一個軟件——電子成語詞典。記得有次寫一篇“五•一”逛商場的隨感，寫到某超市門口人山人海的場麵市時，卻一時想不起恰當的成語，朋友說就用人山人海不行嗎，我說前麵已經用過了。後來在我的《電子成語詞典》裏輸入兩個關鍵字“人”與“多”，結果找到了“門庭若市”。
    “沒問題。不過我是女的，我先說，成人之美。”她說出了第一成語。
    “美人遲暮”
    “暮雲春樹”
    “樹大招風”
    “風中之燭”
    “燭，燭，……”我“燭”了半天也沒“燭”出來，隻好親了她一下。
    “這邊還要一下。”她轉過臉，指著另一臉頰說。
    “這回應該我開始了吧。”經她點頭，我說，“全力以赴。”其實我真的已經全力以赴了。
    “赴湯蹈火”
    “火燒眉毛”
    “毛羽零落”
    “落井下石”
    “石破天驚”
    “驚惶失措”
    “措手不及”
    “吉祥如意”
    “撒賴，不是我說的那個‘及’，你輸了。”張薇薇沒有一點相讓的意思。
    我隻好如法炮製，在她兩頰個親了一下。
    “質疑問難。”要不是比賽，我真想向她質疑問難。
    “難以為繼。”聽她說出此成語，我感到自己也難以為繼了。
    “繼往開來”
    “來龍去脈”
    “脈脈含情”
    “你又輸了。”她高興得將手指向我。
    “我哪裏輸了？”我有些不惑。
    “我說的是脈，動脈的脈，而你接的是脈（mò），讀音不同，不算。”她很認真地指出了問題。
    “我說薇薇啊，電視裏的演員都可以這樣接，你就放我一馬吧！”我哀求道。
    “那不行，親！”她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
    我隻好再次前行後效地親了她兩下。
    “這裏還要一下。”她將嘟著的嘴送了過來。
    就在我即將與她吻上的那一刻，她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將我一陣狂吻，我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與她不是第一次，當自己完全進入角色的時候，我將她攬入自己懷中，與她熱吻起來。
    酒是沒辦法喝了，躺在我懷中的張薇薇也沒有絲毫起來的意思。
    “你今天能不走嗎？”她脈脈含情地望著我。
    “我不是答應你留下了嗎？”我記得好象是決定住下來的。
    “我是說，我是說，……”她將頭紮在了我懷裏。
    此時此刻，如果你再裝傻，那不是在傷害她麼？可讓我去占有一個沒有被自己完全接納的女人的身子，那豈不是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想當初，譚靜兒為我創造了很多這樣的機會，可一想到她並沒有完全占據我心靈的領地（至少那時心裏還裝著自己的妻子），我連一個真正的熱吻都沒有給過她啊！
    麵對如此強烈的張薇薇，我真的沒有了主意。
    “你怎麼啦？”張薇薇仰頭看著我。
    “薇薇，我說句話，你千萬別生氣。我們還需要相互了解，尤其要去了解對方的弱點。當你我都能相互包容這些弱點的時候，我們才有可能真正走在一起。倘若我今天占有了你，我會愧疚一輩子，因為我們還沒有達到夫妻的境界啊！請你原諒我，薇薇。”我沉思了片刻，才說出了這句話。當說完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將她抱得緊緊的。
    “謝謝你。你真的很男人，我不為難你，我想我會等到那一天的。”她說完，又將我親吻了起來。
    這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甚至追憶了很多孩提時代的趣事。張薇薇就這樣一直躺在我懷裏，說到開心或動情的事時，她會很主動地給我一個吻。張薇薇的確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深夜一點後，我們才衝涼睡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都說男人一旦有了新歡後，很容易忘卻舊情。我卻老是想著譚靜兒，不停地將她與張薇薇比較。如果非要我說實話，我還是喜歡感情比較細膩的女人，這類女人，根本不需要你說什麼，她能從你一些細微的事情中體味到你的真實思想，這就是所謂心有靈犀。男女能結為夫妻，不單單是為了性，更多的還是相互間的關愛、理解。張薇薇對我如此的火辣，這是不是就是愛，我不敢肯定。我真的很男人嗎？我值得讓她為我奉獻一切嗎？我甚至很不道德地想，你對我都不甚了解，就如此的大膽，是不是有些太那個了，我不敢想下去。
    門外傳來了來回走動的腳步聲，我知道張薇薇起來了，我很害怕她推門進來。我沒有鎖門，盡管我很想鎖，但這樣很不禮貌，因為這是及不信任的舉措。腳步終於遠離了，可門縫裏還泄露著燈光，張薇薇應該在客廳裏坐著。我不是女人，因而無法知道女人的想法。離婚兩個月來，的確很寂寞，生理的反應也很強烈。要不是拚命加班，恐怕也變成了一個壞男人。張薇薇離婚時間比我更長，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呢？可我聽說，女人是被動的，隻有在被挑逗之後，才有可能產生強烈的欲望。張薇薇究竟想幹什麼呢？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