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十四。
    他知道門口的桃樹什麼時候開花，知道院子裏的牡丹什麼時候會凋落，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命數。他不知道院子外的一切，就連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太子也不知道。
    他與他的母妃常年居住在離皇帝的寢宮最遠的地方，一直聽說皇帝專寵還將她的孩子立為太子。可是最後那個孩子卻失去了蹤影。
    許多年來，這就像一個夢靨，一直纏繞著他不放。
    “啟稟皇上，戲子白衣帶到。”
    扶蘇抬頭的刹那便見到那人站在門口，雖然麵無表情卻給人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不知皇上找草民有何要事，白衣隻是一個戲子，除了會擺弄點器樂並無任何長處。”
    他盯著那白衣看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叫白衣？”
    “名號出自父母，一個戲子，總要有個名字給人叫的。”
    如若在平日裏有人敢這麼與他說話他定是不會繞過的，可偏偏眼前的這個人看在眼裏反而讓自己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朕想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如此重要嗎？”白衣毫無懼色地與他的目光相對，“在皇上您的心裏，白衣不過是個小小戲子，知道了名字又能如何呢？想必您至今未發怒定是覺得這個小戲子還蠻有意思吧？您隻需一句話便能要了我的命，生死並不由我。白衣可以不要命，卻不能將自己給丟了。”
    眼前的人並無出色的容貌，但那語調那聲音那如雪中傲梅般的氣無不
    吸引著他，即便隻是一個戲子，隻要他想要，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來日方長，這個人會堅持多久呢？
    “好，好。下個月是太後的壽辰，朕想讓你吹那日的曲子。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
    。‘。﹡"夜﹡哭﹡詞﹡碎"﹡。‘。
    夜深人靜，宮燈卻還長明。曲橋頭的水中庭內影影綽綽，時時傳來樂聲。簾幕如一張麵紗，半遮半掩，卻更添了一份神秘。
    細碎的琴聲，嬉鬧聲，蕩漾在水中庭內，隻見一道身影穿越過簾紗一邊還屢屢回頭。
    他忽然停下腳步，很不客氣地嘲庭內大聲喊道：“喂！你怎麼不來追我？！”興殃殃地走回庭內的玄衣少年跟前，“不是說好了你來抓我麼？你耍賴！”
    “喂，到底是誰耍賴啊？你說完就跑我怎麼可能追得上你嘛。你真是蠻不講理。”
    見對方沒有向自己低頭反兒說自己不講道理，這小人兒厥起嘴，“哼”了一聲。眼瞅見旁邊的白衣人便氣呼呼地問道：“你說，是他不對還是我不講道理？”
    隻見那人一聲不吭，繼續擺弄著身前的琴。
    “本小王在問你話呢，你是啞巴嗎？！哼！連你也欺負我！”
    那小人兒眉頭一皺便一臉欲哭的樣子，剛轉過身想跑就裝上了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宮裏最大的主。他就如尋得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著那人的袖子：“皇上，他們都欺負楓兒，您……您要為楓兒報仇！”
    “是沁兒欺負你了嗎？朕一會兒替你教訓他。”扶蘇拍拍小紫楓的背，目光卻停留在白衣身前的琴上。
    “原來是兮翎的‘鍾沁’，看來你與其他伶官處得不錯，她居然把最愛的琴借於你。”他邊說邊走到琴邊，觸摸了一下琴弦，“朕也有許多年沒碰過琴了。作為儲君的時候整日念的是四書五經，說是學習，不如說是逼迫，可是我的身份卻交我不得不放棄自由和喜好。有時候朕很羨慕你們。”
    白衣微微望了一眼眼前的人，第一次露出了一種同情的目光。即便作為至高無上的帝王，他卻不得不放棄那些對尋常人來說輕易便可得到的東西，那就是所謂的代價吧？
    但是很快那種心情就消失了。他想起那個人為了逼他留下用一個伶官的枷鎖把他禁錮在這個皇宮之內。一切都不過是借口罷了。
    是了，位高權重者對於這樣的反抗又怎會不起征服的欲望呢？白衣心裏冷笑一番，
    “楚相，明日的客人就請他午時前來，並且告訴他，我們屆時會有金陵十四卿來迎接，若他多帶幾個人也無所謂。”扶蘇對著身後一同跟隨而來的俊逸男子信心滿滿道。
    “白衣，朕對你的笛子下了最大的賭注，朕相信你定能將那鳳琴一絕的宸瀟公子給比下去。好了，都快醜時了，你們回去好好歇息，還有這兩個小子，待將軍和士大夫兩人來後朕定要囑咐他們好好管教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