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他身體傳來的溫度，我微微一愣，隨後，遲疑著反手抱住他。
    遲到了很久的，溫暖而安心的擁抱。
    靜靜的閉上眼睛，擁著難得溫順的少女，風希夜在這一刻終於卸下所有的防備與戒心，手上用力，更緊更緊的抱住我。
    卻突然聽見一聲輕微的抽氣聲。
    我推開他，右手撫上突然痛的厲害的左肩，呲牙咧嘴道：“怎麼回事？”剛才還沒來得及感動，就有一道仿佛要絞碎血肉的痛楚穿過神經，直達左肩。
    風希夜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連忙放開我，伸手就去解我的衣服，卻被我一縮身躲開。
    我雙手交叉擋在胸前，嘴角狂抽，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你、你幹什麼？”
    尷尬的伸回手，他看著我警戒的樣子哭笑不得：“你那是什麼表情？我隻是想看看你的傷而已。”
    這也太曖昧了吧……我剛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睜大眼睛。“傷？我受傷了？”
    “你想不起來了麼？”他的眼眸瞬間變得深幽，手輕輕撫上我的左肩。
    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痛楚。感覺到肩膀上的不對勁，我緊緊的皺起眉。“今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呃，不對，是風希澈。他扮作你的樣子來騙我，後來被我發現之後，他就說你已經上了飛機……”
    “……然後我就趕到了機場。本來保安不讓我進去，後來有個長的很漂亮的帥哥走過來，說是你叫他來接我的……”
    本來還在糾結風希澈的某人突然開口打斷我：“等一下，他這麼說，你就相信了？”
    “怎麼可能。”我瞥他一眼，“那個人拿出了你給他的證明。嗯，就是上次在千夏川公園你拿出來的那張貴族名片。上麵的月光石讓我印象很深刻，所以我才相信的。”
    聽到這裏，他的手不自覺的摸了摸隨身的衣袋，果然已經沒有了。想起那個人，他的眸子裏多了分冷意。輕雪，不愧是家族的……
    “你繼續說。”
    “他說你還在裏麵，我走進去卻並沒有看到你……然後我就不太記得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處指著我……我回頭，就聽到了一聲槍響。後來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我如實的說。
    風希夜一邊聽著，嘴角一邊抿起。垂下眼眸，他眼中泛起血色。
    扮作他的模樣的旁係兄弟，發著高燒卻勉力維持清醒的少女，散漫微笑的清秀男子，熾烈如火的豔陽，以及……從某個陰暗角落悄悄伸出的，殺機森冷的槍口。
    步步為營，四麵埋伏。日日夜夜歲歲年年的陰謀，一步接一步一環扣一環的陷阱。
    跳下飛機的他，被逼無奈的澈，執念深濃的曉悠，甚至將她載去機場的洛可珊，都被冥冥中的某隻手操縱著。
    真不愧是日本第一豪族的長房嫡女，無論是在從前還是現在最尊貴的女人——他的母親。
    看著風希夜反常的樣子，我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緩緩抬起臉，笑容有些苦澀，“曉悠，有些事，其實你不應該知道的。”
    “啊？……”我愣了一下，“為什麼不應該知道？”
    “你太單純了……”風希夜有些自嘲的輕笑了一下。“算了，你總歸要知道的。既然是這樣，不如讓我來說。”
    他動作輕柔的把我按在床上，掖好被角，眼光中仿佛有遙遠的霧靄流蕩。
    “小時候，我雖然是母親唯一的孩子，但是剛開始的時候根本沒什麼地位。在家族中，不管你是誰，沒有實力就隻能被別人踩在腳底。這裏奉行的唯一法則便是，強者為尊。所以，從小我就受到最嚴厲的對待……”
    “無論是在大雨中練武，在書房裏徹夜讀書，還是犯了錯被關在裝滿蛇的密室裏，母親一直對我不管不問。你記得離隱吧？那時候，沒有人願意接近我，隻有他一直在我身邊。他陪我一起練武，一起讀書，一起受罰——我關在密室裏，他就蹲在門外麵呆呆的等我……這家夥比我還小兩歲，卻沉穩固執的不像個孩子……”
    我沉默的聽著，凝望他清寂朦朧，仿佛籠罩在一片輕霧中的側臉，手悄悄從被子下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手。
    “直到八歲那年……在直係旁係一大堆的兄弟姐妹裏，無論是學業還是功夫我都脫穎而出，這時候母親才承認了我的身份，這時候才出現了外人看來完美無瑕的風氏少董‘風希夜’。還記得那天，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近的見到母親……”
    絢麗如虹的陽光下，金碧輝煌的庭院中，一身尊貴的女人站在小小的孩子麵前，以一種俯視的角度打量著他。明明是再親近不過的母子，彼此的眼神卻如此陌生沉淡，恍若擦肩。
    “……她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問我，你真的願意成為繼承人？不後悔？”
    彼時，小小的孩子抬起白皙精致的臉，盯著那像陽光一般絕美張揚而遙不可及的女人，目光晶瑩沉靜，淡定如斯。
    他說，我願意。
    因為隻有登上那個尊貴的位置之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想再生存在那樣卑微陰暗的角落裏，不想作為浮塵般若有若無的存在。一直以來的法則與信仰，還需要讓他來覆手毀滅。
    “……然而成為繼承人後我才發現，她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永遠的寂寞與孤獨，永遠的漠然與冰冷，沒有人敢靠近我，因為但凡是靠近我的人，都會被家族驅逐——當然，楓和晴不算，與他們交往，大抵是可以為家族帶來利益的。完完全全的玩物，完完全全的人偶，不可以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就算是一點點，都不可以。”
    一語成讖。
    ——不後悔？
    不後悔。
    漫漫冬日紛然清雪中，已經長成纖細少年的孩子從孩童時代走來，走過半輪新月，走過漫卷時光，走過那個被保鏢拖走手捧禮物的女生身前，對自己這樣說。
    為什麼要後悔。至高處的冰寒寂寞總好過潮濕角落中的汙穢爬蟲，即使再重來一遍，他依然會這樣選擇。
    而與那個高貴美麗，眼神永遠憐憫傲然的女人之間，不如陌路。
    “隻是為家族帶來利益的傀儡罷了。無限風光，至高尊貴，不過是外人眼中的浮華假象。小時候是優秀的玩偶，長大後是聯姻的工具……就像那天楓和宮野家族的小姐相親一樣，總有一天，我也會被那樣安排的。”
    他指尖冰冷，收回幽遠的目光，低頭看向我。
    “曉悠，你明白了嗎？”
    聽到他聲音中漠然與哀涼，我更緊更緊的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我明白。夜，你是想說，再靠近你，終有一天，我也會被那樣驅逐的……是嗎？”
    他勉強笑了笑，抽出手，淡淡的轉過眼去。
    “曉悠，這次你受傷，不過是母親給你的警告罷了。所以……不要再靠近我了。去找楓吧，有他在，至少，你不會有事。”
    他抽出的手卻突然被我用力握住！
    我忍著痛，用右手支撐著坐了起來，狠狠的瞪著他道：“白癡，你在說什麼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說什麼‘不要靠近我’，‘去找別人’，不覺得太不負責任了嗎？還有！我像是那種會退縮的人嗎？你看著我！”用力扳過他的臉，我一臉嚴肅。“有本事叫你母親那個混蛋接著來警告啊，大不了和她拚了。像你這樣一直忍讓一直退縮，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這樣的話也隻有你這個白癡才會說出來！”
    “而且，這算什麼警告，不就是受點傷流點血嗎？休養幾天就好了，又不會……唔……”
    嘴唇卻突然被一根手指按住。
    有些怔愣的看著他，我不明所以。
    “曉悠……”風希夜凝視我，眼眸中的波光深沉而凝定。“別這麼說。我忍讓我退縮沒有關係，但是，不許你受傷。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看著我呆呆的樣子，他微微一笑，卻不再說下去。“你安心在這裏休養，這是另一家醫院，是完全屬於我名下的。”
    “睡吧，今晚我陪你睡。”
    本來還在發呆的我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炸了，頭頂開始冒煙。
    “你你你你說什麼！？”我詐屍般的從床上彈起來，指著他結結巴巴的說。
    他撲哧一笑，笑意如天際搖蕩的明光般溫柔綻放，“笨蛋，你在想什麼啊。”
    “哈？難道不是……”
    他繼續笑，隨手拉過一個椅子來在床邊坐下，趴在床邊托腮看我：“我指的是——這樣睡。不過，如果你想要……”
    “停！”我立刻豎起一根手指喊停，紅著臉鑽進被子裏裝鴕鳥。
    風希夜含笑看著裹成一團的被子，也沒有阻止，隻是輕輕拍了拍，起身關上了燈。
    房間裏一片靜謐。
    許久，我從被子裏鑽出頭來，詫異的看了看他，然後嘟起嘴巴。
    在我還在糾結的時候，他居然已經睡著了……
    唉……我歎了口氣，倒回床上，看著天花板，悶悶的咬被角。
    雖然旁邊就是個超級美男，但是，我還是可以睡著的吧？
    嗯，就當他是個木頭好了……
    一邊這樣自我安慰的碎碎念，我一邊閉上了眼睛。
    窗外星光爛漫。
    何處風起青萍，何處燈光明滅。晚風輕拂，有風鈴在遠處的風中叮當作響，這是屬於暗夜之後，黎明之前的，最美的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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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嗯，中考終於結束了~~~~優再次回歸~~~~希望大家還能繼續支持《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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