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完全顛覆的時候，所有的曖昧，所有的糾纏都將隨著那串破碎淩亂的誓言一起埋葬。
    那時，我便會想到，曾經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Tobeornottobe？
    確實，這是個問題。
    未來的時光，像一條幽遠深沉的溪流。
    緩緩地，滿懷著窒息的疼痛，將那些刻入心底的記憶抹殺，隻殘存下致命的哀傷。
    ≈≈⊙≈≈
    第三顆炸彈爆炸的時候，我們剛巧越過那道鐵門。
    眼前，卻是一片無際的空曠，以及木材被火光映紅燒灼的荒蕪之色。
    這裏是最後一個空廳了，也是最大的一個無法橫越的溝壑。
    這裏可能是我們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也可能是我們麵臨死亡的葬身之地。
    無論時間能不能夠撐到最後一顆炸彈炸響的時候，我們都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努力，隻因為，我們想要——活下去。生命的鮮活與死亡的灰暗，在這一刻突然變的明朗，陣陣的心悸和漸漸彌漫的絕望化作力量，我們看不見火光，看不見掉落的房梁，看不見焦黑的木材，也看不見那遙遠無垠、望不到邊際的生之門……
    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我的耳膜裏隻聽得到那古舊懷表上細長針尖劃過時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一聲聲，一下下，催的驚心。
    猶如死神手中不斷搖擺的，黑色手杖。
    …………
    “曉悠，最後一扇鐵門……在哪裏？”一片火光中，洛煜辰勉強睜了睜眼，卻看不到任何存在的東西，有的，隻是漫無邊際的濃煙和灰蒙蒙的霧。
    我一邊咳嗽，一邊揮舞著手臂，希望煙能散開一些。“大概……在你正前方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我盡力的給了他一個較為清楚的方向。
    現在的火勢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到處都是散不開的煙霧，以及烈火燒灼的嗆人的焦味。頭頂的木製天花板已經開始鬆動，如果仔細聽的話，還可以聽到“吱啦吱啦”的刺耳聲音。就像如影隨形的白鼠，恣意的逃竄著，煩躁不安，令人討厭。
    而辰的情況似乎也越來越糟了。不僅槍傷的部位血流不止，就連視力也出現了影響，眼前模糊不清，呼吸困難。而他的臉色也從蒼白變成了慘白，衣衫淩亂，狼狽不堪。
    而我能做的，就隻是為他指路，把他帶到那扇承載著所有希望的生之門。
    看著不斷虛弱下去的辰，我眼眶一熱，卻把眼睛睜的大大的，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
    已經沒有時間去哭泣了。我必須堅強起來。
    那條通往生的路忽然變得好長好長。
    他用溫暖的背托著我，腳步雖然搖晃，卻無比堅定。
    
    一步，兩步……九步……十五步……五十步。
    “到了嗎？”他氣喘籲籲的穩下腳下的步子，艱難的問道。
    我繼續像趕蒼蠅一樣的揮手散煙，應著：“唔……”可是剛把眼前的煙霧散去了一些，我就猛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
    “怎麼了？”洛煜辰的視力稍微清楚了一些，把我放下，困惑的問。
    此時，我的臉上已經慢慢褪去血色，眼神中流轉著震驚與絕望，顫聲說：“辰，門是……關著的！”
    他再次揉了揉眼睛，果然，一扇緊緊關閉的，被火焰燒的通紅的鐵門的物象漸漸在眼前顯現、清晰。
    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蒼白的驚人。他死死盯著眼前的鐵門，眼底情緒如同浪潮般翻湧，最終慢慢沉澱成一片從未有過的深色。
    “看來我們今天是注定要死在這兒了……”我苦笑著摸摸鼻子，開始為自己短暫的一生哀悼。我若是死掉倒還沒什麼，但是要是辰的話，英國皇室必定會大亂吧。嗬嗬，說不定還會有人在偷著笑。
    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僅僅持續了幾秒鍾。洛煜辰瞥了一眼手中的懷表，時間已經很短很短，隻有30秒不到的工夫了。
    我把那隻懷表奪到手中，歎口氣：“還看什麼，早死晚死還不都……”
    刹那間，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黑眸一點點睜大，我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
    因為，洛煜辰正在用他重傷的身體一下一下的撞擊著那扇被燒的通紅的鐵門！！
    嘭嘭嘭——
    不停的撞擊著！
    “這扇門是從外拉開的，這樣撞應該可以撞開……”他冷汗淋漓的轉過臉，麵部肌肉因為劇痛而微微有些扭曲，但是，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無比認真的神色，“所以，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已經完全忘記了呼吸，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這幾乎等於自殘的瘋狂舉動。那是鐵啊，被燒的燙紅的鐵！就算木頭都已經被燒的焦黑脆弱，那也不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撞啊！不用想象，我也知道那鐵板該是多麼火熱。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我幾乎可以聽到他生命力飛速流逝的聲音……
    “傻、傻瓜！停下啊，快停下！”我勉強支撐著站起來，瘋狂的朝他吼，“你會死的！”
    “我說過，我不會死。”
    然後，無論我再說什麼，他都置若罔聞般的，依舊不斷的撞著，撞著，仿佛感覺不到那剜心般的痛楚。眼前，不是燙紅的鐵板，而是浮現出很久很久以前，倫敦郊區的那一條湍急清澈的河流……
    他不能停，因為他知道，身後那個讓他用生命去保護的女孩，是他一生中唯一重視的人。
    這一刻，一切都變得安詳寧靜。也許吧，那種感情不是愛，但是那是比愛更深更深的眷戀。從那個微寒的初春開始，他就知道，他要以自己的一切為賭注，用一個普通男人的身份給她雋永悠久的守護。
    所以，在這個生與死隻有一線之隔的時候，他選擇把“生”，留給了她。
    “嘭——！！”
    終於，在辰無數次的劇烈撞擊下，那扇鐵門，遲緩地倒下。
    顧不上撲麵而來的涼風，他重新把我抱起，順便瞄了一眼我手中的懷表。
    還有最後十秒，已經來不及了。
    但是，隻要把她送到木屋外麵，就會安全了吧！至少，不會死。
    那麼……
    他深深的呼吸，低下頭來看我，眼睛裏閃動著從未有過的深幽與平靜：“曉悠，你要活下去。”
    我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淚眼朦朧的望著他，死死的攥住他的衣領，不肯鬆手。
    他的唇畔，驀然挽起一個絕美而妖嬈的笑容，一如初見時那樣，美的如同夜的妖精。隨後，在我的額前，印下一個溫柔憐惜的輕吻。
    但是，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下一秒，我就感到了一陣騰空的眩暈。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的把我拋到了外麵，伴隨著一句像是美好的祈願又像是強硬的命令的話語，永遠的印刻在了我的腦海中，生生世世，夢魘般無法抹殺。
    “千曉悠，你必須活下去！！”
    ≈≈⊙≈≈
    當我落地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渾身冰冷，宛如蒼藍極冰般，沒有一絲溫度。
    我已經不會眨眼，不會呼吸，隻是一動不動的屏息望著那座快要坍塌的木屋裏，正注視著我的蒼白少年。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對上。
    一個悲傷到極致，一個僵硬如木偶。
    “為什麼……要這樣？”明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自言自語的動了動唇，“為什麼，要讓我活下去？”
    “不是……說好的麼——？”
    那木屋中冒著衝天的火光與滾滾濃煙，焦黑汙濁的顏色在清晨湛藍的碧空下格外醒目。
    時間仿佛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看見，洛煜辰的身後已經開始迅速的塌陷，許多木材再也無法承受火的炙烤，像失重的人一樣，砰然落下。
    他卻凝望著我，琉璃色的眼眸一眨不眨。
    最後，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曉悠，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還記得，在英國的時候，查理斯叔叔的花店嗎？
    沒錯，就是那一次——你抽到卡薩布蘭卡的那次。
    或許你已經忘記了，可是，我不會忘記。其實，那次我抽到的根本就不是櫻花草。
    你一定會怪我騙你吧？但，我永遠永遠都不想讓你知道真相。
    ——聖誕薔薇。我抽到的，是這種名為聖誕薔薇的花……
    而它的花語是——
    “嘭！”身後的幾塊燃著火星的橫木掉了下來，緊貼著他的脊背滑落。主房梁的支撐沒有了，他所在的地方隻能更快的崩塌。
    已經沒有時間了吧。
    那麼在我生命的最後，請讓我再告訴你一次……
    悠，我愛你……
    無論你信不信——
    我愛你。
    ≈≈⊙≈≈
    “轟——砰！！！”
    最後的一聲巨響，整個房屋終於完全的塌陷，化作一堆廢墟。
    淺金色的發絲在空中滑過，劃出一道淒絕的弧度，像斷翅的殘蝶，舞出它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絕美的華章。
    當塵埃落盡，萬物歸於靜止。
    大火還在熊熊的燃燒著，不曾熄滅。
    我頓時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心髒劇烈的抽痛，喉嚨裏逸散出幾聲破碎顫抖的喘息，眼睛卻依然呆呆的瞪大，似乎還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陽光冷清的照在我單薄的身影上，明亮柔和，恍若琉璃。
    天空依舊湛藍，仿佛被淚水衝刷過似的一碧如洗，透明幹淨的不可思議。
    絲絲縷縷漂浮的純白色雲朵被風一拂，便輕輕的吹散。明媚澄澈的空中，似乎還悠悠的回蕩著少年溫柔哀慟的聲線。
    聖誕薔薇——追憶的愛情。
    ****
    PS：【求收藏求票票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