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 竹外桃花三兩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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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籬笆牆邊的桃花已然開過了旺季,散發著油亮光澤的新葉悄悄地探出了頭,將晚開的花兒襯得更加粉嫩。依然有蜂媒蝶使嚶嚶嗡嗡地在桃花叢中忙碌,更多的已經轉移到了籬笆牆上正在迎春風怒放的薔薇花叢中去了。
薔薇是一種帶刺的野生藤類灌木,常常胡亂生長在鄉下人家的園子邊上,或者就幹脆長在山坡上、野地裏,一叢一叢的,生命力極其頑強。也有人家移了來圍園子,大多都是用來攔豬羊雞鴨偷菜,或者是用來防賊人宵小。當然,也有人移了來妝點院子的,比如楊沐家的院子。
顏寧做了五年的佑州知州,政績平平,沒有突出的貢獻,得不到上司的額外青睞,沒有什麼失職之處,因此也就無法得以提擢,也不會被降職。顏寧非常安於做一個知州,白天去衙門辦公,若是沒有額外的事,到了下午,就可以下衙休息了。回到家看看書、喝喝茶、寫寫字,順帶教教孩子的功課,這樣的日子平淡而充實,他很滿足,絲毫沒有往上爬的野心。
此刻他就坐在自家院子裏的修竹叢下,沐著午後的陽光,聽著蜜蜂嚶嚶嗡嗡的聲音,嗅著薔薇花的香氣,心裏暗忖:雪剛化時楊沐就出發去湘州了,怎麼桃花都快開盡了,他還沒到家?
顏寧沒有住在知州府衙裏,而是住在楊沐買的宅子裏。楊沐在佑州的鋪子生意穩定下來之後,在城郊購置了一所宅子,要將母親接過來盡孝,但是楊母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楊村。最後折中了一下,讓他將元兒帶到佑州去讀書,桂琴帶著小兒子陪著楊母留在村裏,徐貴生跟著三寶的船在各處奔波,閑了就回到楊村一家人團聚。
楊沐跟貴生和桂琴表達了自己想過繼桂元的想法,桂琴夫婦很樂意地答應了。他們一家受楊家恩惠頗多,正愁無法報答,兒子又跟楊沐投緣,楊沐願意過繼,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楊家正式擺了酒,請了親戚朋友和族裏宗親,舉行了入宗儀式,正式接納桂元為楊家的子孫,並更名為楊元。
對此楊家的親朋很不能理解,楊沐年紀輕輕,據說是在京城娶了一房妻室,妻室無法生育,所以才過繼了元兒。可是這年頭,隻有那些小戶人家無法生育才過繼子女,大戶人家妻不能生,還不許納妾麼?
楊沐好歹也算得上富商了吧,哪裏用得著過繼。就算是過繼,怎麼會過繼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姓孩子,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當然這話也隻是在人後說說,楊沐現在是楊村最有能力最有出息的人,他不同意過繼你的子女,你說破了腦袋也沒用,再者,說得多了,你不怕得罪他麼?
佑州城不大,楊沐買的宅子在城郊,按照他們自己喜歡的樣子,拆了原來圍院子的土牆,用竹子編了籬笆,然後移來各種灌木花草,將院子妝點得分外田園。顏寧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對那些灌木修修剪剪,本來是不想任其枝蔓橫生,結果倒將那些本來野生的草木打理得頗有藝術性,任誰看見了都忍不住要誇上兩句。
“顏叔,您回來了?”十三歲的桂元,哦不,現在已經改名叫楊元了,從籬笆牆外走進來,發現顏寧坐在院子裏,迅速地將右手藏到身後去了。
顏寧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動作,裝作沒看見:“元兒,你今日怎麼散學這麼早?”
楊元答:“先生說今日春光好,帶我們去城外踏青,下午放了假。”
顏寧笑起來:“你們先生倒是挺風雅的。”他看見有兩朵粉色的薔薇從楊元的小身板後冒了出來,問:“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呢?”
楊元紅了臉拿出右手,是一枝竹枝,每個小分叉上都插上了一朵薔薇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薔薇花束。顏寧知道這是小孩子們常幹的事,自己小時候也幹過,因為薔薇花雖香,但是花枝上卻長滿了刺,並不好拿。孩子們便折了竹枝,將薔薇一朵一朵插在竹枝上。
顏寧笑眯眯的:“不錯,挺好看的。你自己插的?”
楊元已經十三歲了,已是個半大的少年,自然是不會去幹這事的,他紅了臉說:“隔壁的春草妹妹送給我的。”
顏寧眼珠子一轉:“那不錯啊。你回送她什麼了?”春草是隔壁的秀才的女兒,比楊元小兩三歲,從小便喜歡跟在楊元屁股後頭玩。顏寧擔心自己和楊沐的關係影響了孩子,看到他和隔壁的小女兒兩小無猜的,很是鬆了口氣。
楊元呆了一下:“啊?沒有。”顯然沒想到要回送人家什麼東西。
顏寧抿嘴一笑:“去,回屋畫幾個薔薇花樣子,給春草送去吧,就當是謝禮。”
楊元顯然不知道顏寧竭力撮合他和春草的用意,隻是老老實實地答應:“好的,顏叔。”
楊元進了屋。顏寧將書往臉上一蓋,打起盹來,午後的陽光曬得人暖融融、懶洋洋的。桃花瓣兒在清風中紛紛灑落,有意無意的灑落了他一身。
楊元在屋裏描樣子,往院子裏看了一眼,便去裏屋拿了條薄被,踮著腳尖走過去,輕輕地蓋在顏寧身上,又輕悄悄地退開,深怕攪擾了他的春夢。
楊沐進院子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顏寧閉著雙目,睡得十分香甜,粉色的花瓣落在他身上,看起來分外地美好。他顧不得滿身的風塵,輕輕地走過去,將背上的行囊放在椅腳邊,輕輕地拿開了顏寧臉上的書。看著眼前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心裏漲滿了柔情。看看四下無人,偷偷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顏寧覺得唇上一股溫熱,有些異樣的觸感,便睜開眼睛,咕噥著說:“你回來了啊?”
楊沐在椅子扶手上坐下來:“嗯,剛到。你怎麼睡在這裏,仔細風大著涼。”
顏寧調整一下姿勢,坐起來:“沒事。日頭照著挺暖和的。”又看看身上的被子,料想是楊元給他蓋上的,心想這兒子沒白養。“再說還蓋著被子呢。”
楊沐替他摘去落在頭發上的花瓣,柔聲說:“那也要注意,別著了涼。”
顏寧伸手抱住楊沐的腰,將臉埋在他身上,嗅著他的氣息,埋怨似的嘟囔:“怎麼去了那麼久?等了好久都沒回來,你看桃花都快開盡了。”反正籬笆牆有一個多人高,且長得葳蕤繁茂,外麵的人瞧不進來。家裏的人都很識趣,輕易不會來前院。
楊沐寵溺地伸手摟住他的肩:“碰到石大夫和符鍋頭一起回來,一起回了趟平城,耽擱了幾天。”
顏寧覺得這樣抱著不舒服,一高一低的,於是說:“你坐下來,我們擠一擠。”說罷挪了一下屁股,讓出一小半空間來。
躺椅不窄,但是容兩個大男人就有點困難了。楊沐也不推辭,將顏寧抱起來,自己坐進去,讓他的半邊身子躺在自己身上,並排躺著,這姿勢兩人配合地嫻熟無比,顯然不是頭一回這麼坐了。兩人親密無間地坐在椅子裏,交頸相依,耳鬢廝磨,卿卿訴說著離情。誰會想到,那明鏡高懸之下,驚堂木拍得山響的知州大人,竟會如孩童般纏人。
顏寧一隻手抓住楊沐的手,另一隻手摩挲著楊沐的臉龐:“總算是回來了。出去這麼久,你都瘦了。”
“嗯,暫時不會離開了。我看你也瘦了,在家給你多做些好吃的,補回來。”楊沐蹭了一下顏寧的腦袋,摸著顏寧的肩膀,觸摸之下都有些硌手了,“最近事情很多嗎?是不是很辛苦。”
顏寧動了一下,找個更舒適點的地方,一抬眼,便看到楊沐的下巴。他用額頭在他長了胡渣的下巴上蹭了一下:“沒有呢,事情還是那些。就是吃不太好,睡得也不是很好。”
楊沐悶笑,寵溺地說:“想我了吧。”
顏寧也不否認,伸手捏捏他的下巴:“知道我想你,你還在外麵逗留那麼久。”
楊沐低頭吻了幾下顏寧光潔的額頭,嘴角溢著笑:“已經很抓緊時間了。到湘州的時候,符大哥他們還沒到,等了兩天才到。然後又一起回了老家一趟,在家住了兩晚,就趕緊回來了,知道你等得急。”
顏寧模糊地唔了一聲,又問:“對了,石大夫怎麼和符鍋頭一起回來了?”
楊沐笑嘻嘻地說:“你一定想不到。石大夫和符大哥兩個,也跟我們一樣呢。”
顏寧吃了一嚇,翻身爬坐起來:“哈?你說什麼,他們跟我們一樣?”
楊沐麵露得色:“是啊,你沒想到吧。”
顏寧還是有點消化不了,他沒想到,除了他和楊沐,居然還真有跟他們一樣的人,而且還是自己認識的,他有種找到同盟的興奮感:“真沒想到。可惜我不認識符鍋頭,真想去會會他們。”
顏寧坐起來的時候,沒發現自己的手落在哪兒,楊沐的麵色有些不自然,他伸手抱住顏寧:“先躺下。急什麼,以後定然會有機會的。”
顏寧再次躺在楊沐身上,發現耳邊的呼吸有些急促,那是他熟知的頻率:“怎麼了?”他故意問。
楊沐咬咬牙:“你這個磨人精,就知道到處點火。”
顏寧舉起雙手,表示自己很無辜:“楊大老板,這次真不是我故意的,隻能說你太敏感。”言語中充滿了戲謔。
楊沐牙齒咬住他的耳廓,在他的耳垂上舔一下,低笑著說:“顏大人,這也不是小人故意的。”
顏寧呼吸一滯,那股邪火也騰地被點燃了。他不甘示弱,身體動來動去,不停地在楊沐身上點火。楊沐麵色潮紅,呼吸都亂了,雙手有意識地在顏寧的身上點下一個個火種。兩人都許久未見,相思若渴,這一下子差點就不可收拾。
顏寧還保留了最後一點理智,急促地喘息:“不來了、不來了,當心一會兒給元兒看見。”
楊沐暗啞著聲音:“那你還一個勁地撩撥,這下子可要怎麼收拾。要不咱們回屋去?”
顏寧紅了臉:“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人說閑話。”
楊沐嗬嗬笑:“既然顏大人害羞,那就等晚上吧。”
顏寧推他:“那還不趕緊起來,元兒早就應該看見你回來了。”
楊沐平靜了一下呼吸,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張口喊:“元兒,在哪呢?怎麼不來迎接爹爹?”
其實楊元早就看到爹爹楊沐回來了,但是知道顏叔在院中,他們數月未見,定然滿心滿眼隻有彼此,哪裏顧得上自己,所以很識相地窩在屋裏沒有出來。這會子聽見楊沐喊他,連忙跑了出來:“爹,你回來啦。”
自打過繼之後,楊元就改口了,而且改得極順口,完全沒有滯澀感。大約一直以來楊沐在他的生活中都是充當類似父親的角色,他早就將楊沐當成父親看待了。
楊沐摸著楊元已齊自己肩高的腦袋,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讓符鍋頭給你從雲南帶回來的,好好留著,一個你自己的,一個將來送給你媳婦。”
楊元羞紅了臉,打開錦囊一看,是一對龍鳳呈祥的玉佩,雕工十分精美,顏色碧綠通透,盈盈如水,在陽光照射下十分好看。楊元雖然不懂玉,但是看著也十分喜歡,隻是想到老爹剛說的那句話,不由得伸手撫額,這是不是有點太早了啊。
其實這也不怪楊沐,每次從外麵回來,都習慣性給楊元帶點什麼,那些文房四寶之類的早就送過了,實在想不出再送什麼好,所以才托符鳴帶了一對玉佩。楊沐也有點隱隱的擔心,他和顏寧的關係,會影響到楊元的成長。不過就他的觀察,這孩子還挺健康的,甚至有點大智若愚的器度,前途不可限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