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心中滿腔悲憤，望著那牆上懸掛的長劍，隻想拔出劍來，在脖子上一抹了事。又想，就算朕死了，死在他麵前，恐怕也隻能換來他蔑然一笑吧！他會踏著朕的屍身，掃平天下，開創霸業，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而朕，隻不過是他達成目標的一枚棋子，等到他俯瞰眾生的時候，他再也不會記得那個被他騙死玩死的傻瓜！不，朕要活下去，朕要勵精圖治，報仇雪恨！終有一天，朕要堂堂正正站在他麵前，讓他知道，朕才是掌控天下那人！
    全軍上下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和議結果，二日後，使者回轉，說是成國皇帝已答應了和議，兩國從此以燕關為界，又加上了一些苛刻條件。昭文帝便即全數應下，隻是心中隱隱有些奇怪，難道歐陽飛雲不知道燕關外那條道路？不然他怎會放棄唾手可得的良機？
    受降這日，昭文帝病重，便派出杜亭代理。晚間，昭文帝獨臥在帳中，高燒不退，時昏時醒，恍惚間忽似看見雲飛正站在榻前，仍是一襲白衣，靜靜地俯視著自己，卻不說話。“雲卿！”昭文帝本能地喚了一聲。
    “我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你要好好的，不能死，一定不能……”雲飛開口了，聲音飄渺卻聽不真切。
    “你……”昭文帝要說什麼，腦子裏卻昏沉沉地想不起一句話，眼前的麵容也十分模糊。
    雲飛伸手輕輕地在昭文帝額前拂過，那指尖卻是冰涼的，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接著雲飛轉身向外走去。昭文帝急了：“雲卿，你要上哪裏去？回來，快回來！”
    雲飛停住腳步，但沒有轉身，隻淡淡地道：“我不叫雲飛，我本叫歐陽飛雲，你……你也可以喚我‘雲兒’……”
    “雲兒？”昭文帝喃喃地重複了一句，卻看到雲飛直往外走去。“雲兒！雲兒！回來！快回來！”昭文帝大叫道，身不由己地跟了出去。雲飛卻越走越快，山高林密，昭文帝追之不及，突然腳下一滑，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撲地摔倒在地。猛然驚醒，隻聽得帳外夜風嗚咽，黑沉沉的大帳中空空蕩蕩，哪有人影，原來隻是一場夢……
    昭文帝一身冷汗，以手撫胸，仍是心悸不已，朕又做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夢？朕還對他戀戀不忘？那夢境卻十分真切，他確實是叫歐陽飛雲，歐陽飛雲，朕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兵戈暫息，成國留下駐防的軍隊，其餘大軍則班師回朝。昭文帝果然待到成國大軍退去之後，方起駕回到寧都。回到宮中，昭文帝不顧病體未愈，親自割破手指，用鮮血謄寫了親手所書的降表兩份。一份掛在自己的寢宮之中，日夕可見，一份祭告列祖列宗之後，焚於太廟之上！
    從此以後，昭文帝痛下臥薪嚐膽之決心。每日上朝議事，下朝閱折，事必躬親，再不委之他人，那些琴劍遊冶之事，皆放在一邊。或是出宮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巡查邊防，外接友盟，內修吏治。又暗地裏派了許多細作，潛入成國都城西京，打探消息。
    昭文帝從細作處得知，歐陽飛雲是建德帝最小的一位皇子，排行第九，是建德帝當年的一位寵妃所生。後母親亡故，年僅六歲的歐陽飛雲就出宮拜師遊曆，難得有回宮之時，也甚少有人關注他。哪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大破靖國全是他運籌帷幄，居功至偉。隻是回國後，歐陽飛雲竟不願受封王之賞，反而辭去所有官職，到西京附近的一座寺廟中修行，說是要為亡母祈福。成國皇帝本來堅持不允，但終念他孝心一片，任他去了。昭文帝聽了，隻是冷笑。所謂修行，無非又是欲擒故縱，等待時機罷了，不知誰又是他下一個獵物。
    此後細作傳來的消息，便漸漸地讓昭文帝放心了。建德帝自得勝之後，得了昭文帝許多貢品珍寶，大為滿意，又見昭文帝年輕，隻當他是無知小兒，再折騰不出什麼風浪。遂放下邊關之事，日日享樂。大興土木，廣擴宮室，遍采美女以供歡娛。百姓則被橫征暴斂，苦不堪言。
    皇帝不理政事，皇子們則生出覬覦之心，為了皇位明爭暗鬥不休。先是皇長子太子歐陽飛虹突然無故暴斃，之後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等又紛起相爭，結黨營私，朝堂之上，烏煙瘴氣。建德帝被幾個兒子吵得心煩意亂，他素來優柔寡斷，立儲一事便一拖再拖，難以抉擇。
    這樣過了兩年多。一日夜間，已過了三更，昭文帝仍在案前處理政事。突然內侍來稟，說西京來人了，有重要事情麵聖。昭文帝即令傳入，來人是昭文帝的一名心腹，進殿後不及拜見，開口即是：“建德帝駕崩了！”
    “哦？”昭文帝麵現訝異之色，新年時昭文帝遣使進貢，聽說建德帝沉湎酒色，身體見虧，卻沒想到這麼快就駕崩了。
    昭文帝問過詳細情況。原來建德帝一夕駕崩，對外隻說是罹患急病，但謠言四起。而皇儲未立，國中無君，一片混亂。昭文帝沉思一刻，朕已打算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蒼天有眼，這麼快便給了朕複仇之機！
    昭文帝忽想起一事，問道：“那九皇子歐陽飛雲可有什麼動靜？”他語調雖是平靜，心頭已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來人搖搖頭，答道：“回皇上，未聽到歐陽飛雲有什麼動靜。他自從兩年多前離宮修行，便再未過問過朝廷政事。”
    昭文帝冷哼了一聲：“那不過是障眼法罷了。成國諸位皇子之中，才幹見識無出歐陽飛雲之右者，他怎會甘心隱居世外？”
    來人頻頻點頭：“皇上所言甚是。隻是此次成國皇帝駕崩之後，歐陽飛雲也隻下山祭拜了一次，便說要為先帝守靈。現已搬到皇陵的後山紫雲山上去住了。”
    昭文帝劍眉一挑：“哦？這倒奇了。不過如此更好，既然他不願過問朝事，朕便更無忌憚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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