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地圖已攤在禦案上，昭文帝勉強用內功壓住心頭煩膩，隻留下杜宋二位將軍在禦書房中議事。杜亭負責京師防務，宋廉則是騎兵統領，皆是年輕有為的將領。昭文帝雖天性不喜政事，但到底當了十幾年皇帝，親政也有五年，於國事兵法並無隔閡。昭文帝先問：“成國的大軍抵達燕關還有幾日？”
    杜亭神色嚴峻：“回陛下，三日即可兵臨燕關腳下。”
    昭文帝稍作沉吟，隨即下令：“杜將軍，朕命你立即率京師守備十萬大軍星夜馳援燕關。”
    杜亭驚訝：“那……寧都可就空了！”
    昭文帝無聲地笑笑：“燕關為寧都門戶，燕關若失，寧都無險可守，便成破竹之勢！要軍何用？我軍半數已在三關損失殆盡，南北援軍集結到來尚須時日。當下之計，是傾盡全力守住燕關，多得一日也好。”
    杜亭麵色愈發沉重，道：“臣明白，那臣就先去了。”
    杜亭欲要告退，昭文帝卻喚住他：“愛卿再等一等。”
    昭文帝又轉頭問宋廉道：“愛卿手中還有多少人馬？現在何處？”
    宋廉答道：“回皇上，臣現還有三萬騎兵精銳，現駐防肖縣。”
    昭文帝指著案上的地圖，吩咐道：“宋將軍，朕命你速騎快馬，趕赴肖縣，率此三萬人馬，星夜兼程，輕裝前進，抄近路翻越綦山，繞道成國大軍的背後，不許接戰，隻管燒掉他的糧草輜重。”停了下，又問，“愛卿大約需要多少時間可傳來戰果消息？”
    宋廉略一思忖：“如果臣即刻出發，快馬加鞭，待到三日後成國大軍抵達燕關時，臣大概也到了它後方了。”
    昭文帝一拳重重地砸在禦案上：“好！朕知那綦山道路極為崎嶇，大軍跋涉艱難，朕這也是一步險棋。但敵軍閃電奇襲，勢不可擋，舍此之外，唯有束手就擒。若宋將軍能燒掉敵軍糧草，他們要再從成國轉運而來。靖成兩國邊境山高路險，交通不暢，加上籌糧時間，至少也得二十日。大軍無糧，三日必亂。”
    宋廉歎服：“聖上英明。”
    昭文帝神情凝重，無言地拍拍宋廉的肩膀，道：“成敗在此一舉，朕等候愛卿佳音。”
    “陛下重托，臣必不辱命。”宋廉叩首退下，自去領兵出發不提。
    昭文帝目送宋廉退下，這才對杜亭道：“朕與你同去燕關！”突然胸口一緊，又是大口的鮮血噴出，再度昏迷過去。
    兩日後的黎明，昭文帝抱病駕臨燕關。眾將士見皇上親來督陣，士氣大振。昭文帝登上巍峨城樓，關隘之外青山延綿，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這就是朕的江山麼？大好河山將要淪落敵手，朕卻還不曾好好看過！
    昭文帝便在那城樓之上，迎著朝陽，召集將領訓話。昭文帝道：“燕關京畿咽喉，一旦失守，國家必亡。朕誓與燕關共存亡，與將士痛同進退！燕關之急一日不解，朕一日不回京城！”
    眾位將領見昭文帝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知他病勢沉重仍星夜趕來，更如此身先士卒，無不感動落淚，皆握拳起誓：“誓死衛國，與燕關共存亡！”
    昭文帝顧不得休息，日間勉力支撐著，巡視各處關隘，加強工事，安排防務，慰勞將士。晚間回到營帳中，昭文帝隻覺胸中煩膩難忍，試圖調息養傷，卻無論如何無法靜心運功，頭痛欲裂，又吐血數次，連服了兩粒療傷神藥“九花玉露丸”，至殘燭已盡，天色將明，身上方清爽了點。
    第二日午間，昭文帝倚在城樓上，忽聽得遠方似有轟隆隆的沉悶雷聲滾滾而來，天空卻是晴朗無雲。烈日當頭。不久後，但見成國大軍遠遠地迤邐而來，旌旗蔽日，漫山塞野，不知其數。遙望那軍中一頂明黃色的冠蓋，便是那成國國主到了。
    昭文帝隻覺有一團火在胸口烈烈燃燒，怒發衝冠，握緊了雙拳，直想衝下城去，單槍匹馬殺入敵陣，與那建德帝拚個你死我活！深深吸氣，終於拚命壓抑住。朕下去送死不打緊，朕還有億兆子民，朕身係他們的安危，怎能魯莽？
    昭文帝便問燕關守將：“你可識得成國的左右大將軍？二人可在軍中？”
    守將眺望一陣，答道：“回皇上，那成國國主身邊的，便是右路大將軍，太子歐陽飛虹。左路大將軍歐陽飛雲卻未看到。”
    昭文帝看了良久，果然不見歐陽飛雲。模模糊糊地一轉念，朕既未親眼所見，或許不是他？但若不是他，天下能有這般巧事麼？朕到如今，還要耽於舊情自欺欺人？
    成國大軍一到，立即擂鼓攻城，昭文帝持劍督陣，眾將亦奮勇爭先。從午後血戰至黃昏，成國軍隊方鳴金收兵，雙方各有傷亡。昭文帝令治療傷員，掩埋死者不提。隻是心中暗暗思量，宋廉該到了成軍後方了。
    入夜，昭文帝仍守在燕關城樓上，山川一片寂靜，不聞號角鼙鼓之聲，唯有一輪弦月灑下蒼白的微光。等到子夜方過，忽見遠處山穀烈焰騰起，將半邊夜空映得通紅。昭文帝喜形於色：“好！看來宋將軍已得手了！”過了片刻，又有一處火焰升起。昭文帝憑樓遠眺，那兩處火光交相輝映，久久方始平靜。
    第二日淩晨，宋廉遣得飛使報信。原來，昨夜果然是宋廉晝夜兼程趕到了敵人大軍後方，於是兵分三路，分襲成軍左中右三路大軍的糧草。中路和右路後防空虛，奇襲順利得手。左路卻是歐陽飛雲押後親自護糧，早有準備。宋廉派去的一萬人馬非但未能偷襲成功，反而遭到歐陽飛雲迎頭截擊，傷亡殆盡。
    昭文帝方才明白，為何日間敵軍陣中未曾見到他，果然是思慮周密，朕還存何幻想？便問傳信之人：“那左路一路的糧草，還夠成國大軍支持多久？”
    報信官答道：“回皇上，左中右三路大軍都是帶足了至少一月的糧草，如今中路和右路的糧草被燒得差不多了，左路絲毫無損。如果安排得當，敵軍還可支撐十天半月。”
    昭文帝心頭一驚，仍是強作鎮定地道：“你即刻回去向宋將軍傳朕旨意，不可戀戰，收拾殘部速來燕關彙合。此次他立下了大功，朕自有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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