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淩知錯……”紅衣少年聞聲即刻跪下認錯。
    靈禪子一如前世往昔，穿著華貴白衣坐在輪椅上，也不理他，隻是淡淡道了聲：“文房四寶。”
    在連氏兄弟的目瞪口呆下，方才還盛氣淩人的紅衣少年畢恭畢敬衝靈禪子鞠了個躬：“謝公子寬恕！”
    說罷，紅淩從廟中的佛像身後摸出一個竹簍，那竹簍看起來體積不大，但他卻奇跡般從中取出了依照竹簍大小根本不可能裝下的筆，墨，紙，硯，並且隨手打翻佛像前桌上的貢品，將四件東西平攤鋪好。
    連洪與連炎常年在皇宮生活，都是識貨之人，自然看得出那四件東西絕非凡品。
    “他若有事，我饒不了你！”靈禪子第一次對紅淩發下狠話。
    稚嫩的聲音，語氣平淡，卻嚇得紅淩猛打了個哆嗦。
    這個他，當然是指方燼明。
    紅淩六年之前還是靈山中一隻三尾靈狐，經星然點撥後如醍醐灌頂，靈台清明，短短半年時間便進階六尾，能夠化成人形，之後便被派來保護尚在繈褓之中的靈禪子。
    他已經跟隨靈禪子五年，從最初單純的為報答星然恩情，到現在死心塌地伺候這個體弱多病的小男孩兒。
    這個孩子不僅能夠輕易看出世間靈物真身，還時常會指點他修煉，每次指點句句都說到點上，並且料事如神，處事從容，從未表現出一絲訝色。
    靈禪子有種與生俱來的高傲，他蔑視蒼生，卻依著自己的規矩治病救人，不論是多麼嚴重的疑難雜症，亦或是身中奇毒者，他都能醫好，給人醫病時也很用心，可紅淩卻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算要靈禪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病人死去，他也最多歎聲‘可惜’罷了。
    可是，這樣了不起的他，卻天生不能站立行走，也從沒有提過想站起來，沒有為此表示出一絲遺憾，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站起來。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他從繈褓中一天天長大，紅淩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化形妖怪呢！
    總而言之，紅淩很是敬重這個年僅五歲的孩子，甚至將他奉若神明。
    直到有一天，紅淩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靈禪子才蠻不在意似的告訴他‘點化你進階六尾的，乃是家師，我前世裏曾與你有過一麵之緣，那時候你還尚未化形吧！’
    那個時候，紅淩才恍然驚覺，原來靈禪子是歐陽公子轉世——
    再度追問，靈禪子也懶得與他周旋岔開話題，隻是冷冷回答‘知道太多，往往會惹來殺身之禍。’
    雖然做狐狸時總是懵懂度日，但紅淩兩百餘年壽元也不是白活的，他管嚴自己的嘴巴沒有多問半個字。
    可偏偏在今日，他又是不小心在言語間觸到了靈禪子心中忌諱：“公子，他是淩兒第一次見你時，站在你身邊的那個男人嗎？”
    紅淩一邊趴在靈禪子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著，一邊將靈禪子推到方燼明身邊，他知道靈禪子是要為那個男人把脈。
    站在你身邊？
    靈禪子心中反複念叨著這句話……
    是呀！曾幾何時，他每天都會站在我身邊的……
    可畢竟是曆劫而來，師尊早說過這具身體注定為病魔所困，活不了幾年呢！又怎麼可以介入他平靜的生活？
    靈禪子兀自糾結著，下意識伸出手想要觸碰方燼明的手腕。
    他眼眶濕潤著，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有多麼期待能和他說上幾句話，就有多麼恐懼他清醒時望向自己的陌生眼神。
    連炎卻突兀地插手攔他：“你是誰家的孩子，想做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問完，就被紅淩一鞭子抽到牆角。
    見到連炎身體微微發抖，蜷縮在地，背上是深可見骨的長長鞭痕，連洪卻沒上前安慰，更沒有再和紅淩衝突，隻是直勾勾看著正坐在方燼明身邊的靈禪子。
    靈禪子這次倒是沒有阻攔，不論何人，誰敢隔在他與方燼明中間，誰就該千刀萬剮！
    但為了他走以後還有人能照顧方燼明，靈禪子冷冷出言提醒：“我不會害他，你們也不要自討苦吃——”
    靈禪子對連氏兄弟說話時，還目光專注看著方燼明，抓起他的手認真號脈，同時也貪婪感受著他的每一分溫度，不顧那隻大手上還滴著水珠，浸濕了自己的白衣……
    方燼明平躺的位置距離佛台很近，靈禪子一手抓著他的手腕，一手揮筆在紅淩鋪在佛台的紙上開出藥方。
    紅淩和連洪都十分驚異，嘴巴張的大大的，幾乎能吞下一整顆雞蛋。
    紅淩驚異，是因為見到靈禪子揮筆的那手正發出輕顫，很容易看出是因為過度緊張，他從來都沒見過靈禪子也會有緊張的時候。
    連洪驚異，一是因為靠近了才發現，這筆，這墨，這硯台，比起禦用珍品也猶有過之，二是因為靈禪子的筆跡……落筆時如行雲流水，字跡是中潦草的美感，初看時隱含著倨傲，仔細瞧起竟還有幾分殺伐之氣。
    這字，怎麼會是一個垂髫之年的孩子能寫得出來？
    “紅淩，半個時辰內抓藥回來——”靈禪子將寫好的藥方檢查一遍，遞給紅淩，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命令有多不合理。
    “公子，你為了他，居然要淩兒……”
    “我不想把話說第二遍。”
    見靈禪子態度執著，紅淩也不敢多言，收好藥方後便奔出破廟。
    他絲毫不擔心靈禪子會在破廟中被連洪和連炎欺負，那個人的本事無論在何時何地都不容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