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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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掌櫃又一次走進廚房的時候,我搶在他之前說:“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掌櫃的先是神秘一笑,然後麵現為難:“客人說了,指定要見你。”
“不去!”我有了前車之鑒,哪還理他。
掌櫃的悠然摸胡子,“這次的客人和上回不同。”
“不是戚鳳?”
“不是。”
“也不是桐莊的人?”
“不是。”
“真的不是?”我實在上夠了他的當。
“我保證。”
你保證頂個屁用!但我還是動搖了。畢竟掌櫃的待我不薄,我拿什麼架子講什麼條件?該為飄香樓盡力才是!“我去。等等,我先洗個臉!”經過上次,這回我可不想用髒兮兮的臉把客人惡心到。
“你小子感覺很靈啊!”掌櫃的忽然衝我曖昧一笑。“知道這回是個女人。”
女人?洗完臉,我滿腹懷疑地走上樓,隻聽掌櫃的用我從未聽過的殷勤語氣說道:“瑞歌姑娘,他來了!”
我眼前一亮。一位明豔照人的姑娘轉上前來,對我大方一笑。季姑娘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眼前的姑娘也差不了幾分。她非常美,那種美跟季涼截然不同。季姑娘就像水中的蓮花,清麗安靜,隻能遠遠觀望;而她則像盛開的杜鵑,明媚熱情。
“你就是韓春?”清脆動聽的聲音明快地響起。
這句話我已聽了不下百遍,到了想吐的地步。然而由她的語氣問來,卻一點不讓人討厭。
“哦,我就是……”
“這位,就是占春樓的瑞歌姑娘!”掌櫃的滿麵春風,堆著笑容殷切介紹,“瑞歌姑娘名滿江淮,不但美若天仙,還彈得一手好琵琶!十二歲那年登台一曲,聲動穎州城,十五歲時更是無人不知的花魁了!……瑞歌姑娘雖出身風塵,卻冰清玉潔呀,平時隻肯飲酒彈琴,一直守身如玉……”
“秦掌櫃對瑞歌姑娘可真熟啊,這麼留心!”有客人在桌上笑道。
“就是,常到占春樓裏逛吧?”有人接著笑侃。
掌櫃的紅了老臉,一甩袖子,“休得胡說”訕訕下去了。
我知道占春樓是穎州城第一大青樓,而且和我們就隔著一條街。此刻麵對花魁大美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應該說是受寵若驚,“瑞歌姑娘,你來找我……”
“我早就想見你了!”她毫不掩飾興奮之情,“可惜我上個月去劉大人府上獻藝,現在才回來!”
她早就想見我?我既受寵若驚,又摸不著頭腦,要一次賬有這麼大的轟動?正要再問,她環顧了下四周:“……這裏有雅間嗎?我有話對你說。”
我順著她目光一看,這才發現,在座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黏在她身上,好幾雙筷子夾了空,又有好些把菜掉到衣服上。
我們每日都是客滿,雅間有是有,早坐滿人了,我想了想,“後院沒人,挺清淨的。”
“好呀,我們走!”
我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沒有坐的地方,太委屈姑娘……”
“不要緊啊,就去後院!”瑞歌爽快道。
我對瑞歌頓生好感,她是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花魁,可性子率直,也未看不起人。如果她不嫌棄我這個窮小子,我一定交她這個朋友。
“瑞歌姑娘,”後院一片雜亂,我怕她受不住,正想商量換個地方,瑞歌道:
“別姑娘姑娘的了,叫我瑞歌吧!對了韓大哥,”她美麗的黑眸微微凝住,若有所思,“你去要債,桐莊……呃,桐莊莊主沒有為難你嗎?”
怎麼沒有!她正問到痛處!我含糊道:“總歸是費了些周折。”
不想她直說道:“你拒了美人,他們怎麼對付你?”
我吃了一驚,她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桐莊的經曆,我連掌櫃的都沒講過,瑞歌從哪裏得知?
她期待的目光望著我,我沒有隱瞞,頂著尷尬,將在桐莊的遭遇說了一遍。過程中,瑞歌並不驚訝,不時點點頭。
末了,她突然問:“韓大哥,他們要殺你,你就為了區區幾十兩銀子送命,值嗎?萬一真的死了,你不後悔?”
說起來我真有些後怕,或許當時隻是咽不下那口氣,如果放到現在……“如果真死了,我肯定要後悔的。不過,哈哈,”我笑了笑,“我不信他們敢殺人,殺人可是死罪。”為了幾十兩負上殺人的罪名,他們也很不值嘛!
瑞歌笑著搖頭:“大寧律法還不許坑蒙拐騙呢。韓大哥你要都不信,吃虧的地方就多了。”
她接著道:“實不相瞞,桐莊的事我知道一些。我曾到桐莊……幫過他們。”說到這裏,她臉紅了,明朗的聲音也小下來。“桐莊會雇些女子接近要債的人,我們樓裏不少姑娘都去過,做這件事桐莊會給我們很多酬勞,我們也不被占什麼便宜……那些債主隻要敢動手動腳,莊裏埋伏好的人就會出現,然後就是抓淫賊了……”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這麼明媚如花、落落大方的姑娘,竟然是桐莊的幫凶!“瑞歌姑娘,你……”
瑞歌著急了,連忙解釋:“韓大哥,我知道這麼做不好……可是我們姐妹出身風塵,演一場戲總比接客好,也不用受媽媽的氣……”
瑞歌說的我懂,我同情那些迫於生計的姑娘們,可是……“你不是不接客嗎?”我大著膽子問。我記得她是賣藝不賣身的。
我問得唐突,但瑞歌沒有生氣,隻是扁了扁小嘴,“我是不接客,可是,強顏歡笑地陪酒也很討厭……況且,我也好奇呀,所以答應過一次……韓大哥你生氣了?我們到桐莊不過忠人之事露個麵,其餘的事都是桐莊做的,再說,那些好色之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呀!”她看著我的眼睛。
對她的伶牙俐齒,我不由結巴起來,急著想講明其中的道理:“可、可是,你做這樣的事情……就是幫著桐莊害人啊!你……”被誣陷的委屈,我太清楚了。
瑞歌漲紅了雙頰,不服氣道:“我哪裏害了人?你別亂說!你想,即便我們沒有算計他,他們對姑娘動手動腳難道不該打?說他們是淫賊有什麼不對!”
聽到“算計”兩個字,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憤然道:“桐莊大小姐都能親自出馬誆騙別人,戚鳳連自己的妹妹都不顧,這種卑劣之人,你還去幫他!”
瑞歌一愣,看著我,“什麼妹妹?”
“就是我那天晚上遇到的!”我愈說愈來氣,“莊主的妹妹親自來求情,為了讓人可憐,小姐的身份也不顧了!男女有別也不顧了!”
瑞歌撲哧笑出聲。“韓大哥,那不是戚莊主的妹妹……”她掏出絲帕掩口笑了好一會,笑得腰都彎下去,才對我道,“小鸞是我們樓裏的姐妹,跟我要好,她把事情都告訴我了。那天晚上你可把她氣得不輕呢!”
“她——她也是桐莊雇來的姑娘?”
“當然。戚鳳根本沒有妹妹。桐莊雇的女子大多出自煙花之地……對了,小鸞雖然生氣,可也很佩服你,她說見了這麼多回,你是第一個拒了她的男人……”瑞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我一眼。
“美人計隻是其中一關。世人多貪財好色,以往要債不成的人,大多不是貪了桐莊放置的珠寶,就是抗拒不住眼前的女色。有財色兩不受的人,那就是極少了,對付這樣的人……”
“怎麼樣?”我急忙問。
“命。”瑞歌斷然道。“財色雖誘人,畢竟是身外之物,命卻隻有一條。性命麵前,區區的銀兩算什麼?為了要賬把命丟了,誰會做這樣的事?”她又看我一眼。
我臉上一熱,心想她大概覺得我蠢得不合常理。
“不怕死的當然也有。”她繼續說,“但那些硬骨頭另外有個弱點,要臉麵。這種人,要他死,他不怕;可若劃破他的臉,乃至閹了他們作太監,毀壞他們男子漢的尊嚴,對他們來說是比死還可怕。”瑞歌直白地說著,清脆動聽的嗓音說到那些尷尬的字眼,也是從容無比。倒是我聽得不好意思,畢竟是在個大姑娘麵前啊!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桐莊是怎麼把他們拿下的?”來要賬的人有不少厲害人物吧,我記得上次就有個少林的什麼弟子。
瑞歌微微一笑。“當然是有門道的。對武功高強有本事的人,桐莊會事先在他們的房間點上一種特殊的香料,吸入之後會使他們什麼經行不暢……真氣滯什麼的……我也不清楚是怎麼講的,總之就是讓他們本事使不出來!”
“……卑鄙!”我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憤怒中,我又有一問不解,“那碧遙宮的季姑娘怎麼沒事?”我記得季姑娘不是寧死不屈,而是教訓了對方一頓。
“是嗎?”瑞歌蹙眉,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啊,財、色、名、命,總會有人栽一樣,沒人逃得過,所以往年上桐莊要債的人都是空手而歸。我就特別想見見,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什麼都困不住他,他會是什麼樣子……小鸞還笑我,說我異想天開,可我相信就是會有的!”她亮閃閃的眼睛望著我,“我昨晚回來得到消息,今天就趕來了,我一定要見見你!”
……
瑞歌走後我回到樓裏,掌櫃的笑得曖昧:“豔福不淺哪!”
“你老人家別胡說了!”
“還嘴硬!瑞歌姑娘性子傲,達官貴人她都不多看一眼,今天屈就上門,還說不是豔福?你小子心裏早笑死了吧!”
“是是是,豔福豔福!”我拿他沒辦法,隨口應承。我有幾斤幾兩,能配得上瑞歌姑娘?
“哎……”掌櫃的追上來,神秘兮兮地拉住我,“你要想辦法讓瑞歌姑娘多來我們忠義樓啊。”
一聽忠義樓幾個字,我情不自禁地皺眉。“為什麼?”
“腦子總是不開竅!”他責怪地白我一眼,“沒看到嗎,瑞歌姑娘一來,樓裏的客人又更多了,今下午快把門檻給擠破嘍,花大錢喝白水都要坐著,就是為了一睹她的美貌……”他小眼睛裏冒著興奮的光。
我又一次忍下把肩上毛巾甩他臉上的衝動。